乡村的早晨似乎比城市醒得更早一些。微微的晨曦里,鸟雀的鸣啾穿越了第一缕曙光,微风氤氲着春天的味道。母亲苍老的咳嗽声从西厢的灶间传出,与父亲收拾庭院一下一下的扫帚声合应着。黑子在院落外亲昵的嗯呜嗯呜蹭前跑后,那定是熟悉的乡邻赶早经过家门了。
清明无雨,微阴。风比往常多了些肆意。
这个春天比往常来的有些晚,虽然麦子已经返青,大片的油菜花却还打着苞骨朵;沟渠边上的枸杞草刚刚抽出星星点点的嫩绿;垄上的蒲公英花似乎从去年到今年一直坚挺着黄色的小花;偶见一两朵早熟的野桃花绽放枝头,迎风傲然。
清明前后十天,有开关墓门的说法。那是为了方便远方在外的游子尽尽孝心。而根生土长的乡亲则信守着早清明晚过冬的规矩。乡俗中的清明是披着晨露的。父亲与叔叔大爷们提锹挑担,担兜的一头放置着前一天备好的黄刀纸,刀纸上压着几张红黄绿三色的纸幡。踩着晨曦,他们去给我的太爷太太,老老太爷,老老太太们修葺墓地,一年一度的圆坟。砍伐着疯长的野草和荆棘,他们的心情是复杂的,行为是虔诚的。而我们这些更晚一些的后人,则是带着几份踏青的清新和好奇,被祖父祖母们牵引着。跪向那刻着相同姓氏的墓碑,给未曾谋面印象里完全陌生的老上人一一磕头。
烧纸则是由家中的男丁替代了,有女娃烧纸无用的一说。每当这个时候父亲的眼神是阴郁的,心情是沉重的。后来提倡计划生育国策,也就有了男女平等的说辞,我们也得以轻松地帮着一张一张叠叠纸钱,有权力点上一拄香火了。每当做完这些程序,我会顺手从坟头返青的柳树上折下一枝绿柳条儿,抹上一朵柳叶花插向于坟顶。无意识的举动,其实没有任何意义,或许只是好玩也或者是对冥冥中的先人表达一份特殊的怀念吧。每见我如此,祖父会微笑着不忘赞赏一句“还是孙女好。”那些扫墓的岁月里,除了感染庄重的气氛,我其实是没有悲伤的。
为了响应城镇规划,居于镇边缘的先人们遗骨被父辈们迁往新的荒野。遗憾的是还没等及坟头的青松长大,政府又规划了新的墓园。我无法想象那些远去的亡灵是否还能经受得住这些繁华的搬迁?
大前年的春天,祖父还能陪着我慢慢走着去扫墓,那时候的心情依然没有悲伤。而今老人家已经安静地躺在新的墓地里两年了。想到此我忍不住悲伤。
清明的路格外绵长而拥挤。来往祭扫的人群中年轻的后生陌生得很。他们与我一样,都是墓园里躺着的先人们的晚辈。虽然我们不曾有机会言语过,共同的乡情,让我还是感觉亲切。狭窄的乡道,彼此比任何时候都宽容耐心地让道。一张张已被岁月刻上风霜的脸,我依然熟悉。恍惚经年,记忆中他们还停留在年青时的模样。我知道总有一天他们还有我们都会渐渐走远又走近,直到在陌生的国度重逢。
轮回的人间,轮回的天堂。无论时光世事发生怎样的变迁,我清楚共同的根上延续的血脉里,总有记得和被记得的人。
清明无雨,只有风比往常肆意了些。绿渐葱郁,百花正悄悄地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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