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和夫君一起回了趟粤东老家。

    虽然公婆已去世多年，但乡下淳朴友善的叔伯妯娌们，那些生活在底层却永远保持乐观向上的亲戚亲友们，那陈氏大家族的和睦气氛里，总是有一种吸引我们“常回家去看看”的魅力。老公有同胞兄弟五人，其排行第四。除了老公一人在广州工作，其余四兄弟都留守在家乡的乡村或小镇，他们的职业有农民、中学教师、个体户、小商贩，真真正正的草根阶层，每次我们回去，草根们都要放下手中的生计，和我们聚集在一起，一边喝着功夫茶，一边聊着各自的新鲜事和家常琐事。

    这些喝着功夫茶，用当地方言聊天的男人们，都是奔六奔七的老男人了，最年长的大哥已当了爷爷，最年轻的五弟三个儿子都已大学毕业，以往男人们聊天的话题是家里的生存境况、儿女们的学业和工作，而这一次，话题却集中在那些在城市里打拼的80后孩子们身上，这些孩子在城市里买房娶老婆的事最让他们揪心。

    这几个男人，差不多都有一两个儿子大学毕业后在大城市工作，如今孩子们都到了婚嫁年龄，因无老可啃买房困难至今仍打着光棍。大哥的小儿子阿海在广州一家企业做销售，今年27岁，大学毕业后已工作了五年，虽然月薪连年有增长，但因为家在农村，在城里工作得拿出工资的一部分租房并赡养农村户口的父母，所余的钱积攒起来有个一二十万，这点钱在广州充其量也只能买个卫生间；三哥的儿子阿伦在深圳一家IT企业做研发，今年29岁，收入虽然不错，但因其女友家境贫寒，待资助女友和她的弟弟读完大学后，也没攒下几个钱；五弟的儿子阿峰28岁，在珠海一家港资企业工作，工作几年把结余下来的钱都寄回了老家，以便给父母在镇上买房子并供弟弟读书，因家境不好至今尚未交女友。

    记得前些年，和这些叔伯们在一起喝茶聊天时，男人们的语气是快乐的，神情是自豪的，这些生活在乡镇底层的草根亲戚，虽然地位卑微，生活艰辛，但他们苦并快乐着，因为他们的儿子不像邻家的孩子，有的不务正业，有的染上了毒瘾，有的甚至进了监狱……他们的孩子，会读书的，努力考学，不会读书的，本分打工，他们的孩子，能走出乡村，在城市立足，懂得感恩，并用他们的薪水反哺父母，这是让男人们最为自豪，最为宽慰的地方。可随着孩子们年龄的增长，这些无老可啃的孩子们在城里依然打着光棍，竟然让他们的父亲——我的叔伯们，突然内疚，突然不安起来。

     曾经参加过对越自卫战的三哥，现在领着1500元左右的社保金，对儿子阿伦的婚事忧心忡忡，他说，前几年，我在镇上买房子，曾向阿伦要了5万元钱，现在我得想法把这个钱还给他，让他赶快结婚娶媳妇，以后我也尽量不向阿伦要生活费了。五弟则以一种愧疚的口吻说，这几年确实苦了阿峰了，听说有人给他介绍过几位女朋友，都是因为他要供养弟弟读书，无力供房没谈成，现在阿峰的小弟已经毕业工作，希望阿峰快点找个老婆回家。憨厚的大哥一直没吱声，这回却是他的二弟和四弟数落他了，你家阿海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家了，别总向人家要钱，你别以为他有十几万存款就有很多钱，在我们这里是大钱，在广州一谈到买房子根本不是钱，还是想办法让他的哥哥姐姐们筹点钱给他，让他付首付吧。

     看来，大城市里高房价对80后的精神折磨和意志摧毁，就像一场瘟疫，已经蔓延到了他们身后的那些农村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