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水利四议

——录自张象津《白云山房文集·卷二》（331至343页）

    新城小邑，而为诸水所会，得其治，则为巨利；不得其治，则为巨害。无论西北诸乡，数百年案牍如山，动厪上怀，至今余患未息。即境内他水，其利其害皆有可言，听之，则为深害，治得其道，皆可转大害为永利。乾隆壬子，曾于历下旅舍为刘寄庵明府缕析言之，刘深有意其事。乃再任未久而去。今详著而备论之。后有贤令尹若黄颖川龚渤海其人，讲求利济斯民，容有考焉。

    一曰小清河。前朝本由高苑城北东行入海，后由苑令塞其西境，改从今道。在今日当就今势论今河也。河纳西南千岩万壑之水，经章丘、邹平、长山至新城之岔河。与孝妇河合。河身皆上广下狭，势既不容。又小清水清，孝妇河浊，两河并涨，害即漫溢滔天。或小清上源无雨，而孝妇河独涨，至岔河必分流倒灌。分流倒灌，则水缓淤停。日既久，小清河之在新、高两县界中者，皆淤浅，水不能上。故孝妇河由岔河西南吕家口东决入麻大湖，而小清河亦由上流冲决，南入清沙泊。遇大涨，泊不能容，而邑西北乡十三等庄无不汨没平沉。是以岁岁与高苑构讼无已。此康熙二十五年以前之情形也。是年巡抚张大中丞亲履確勘奏明，由河北高苑、博兴境内挑浚支脉沟于泊之北，涘河岸军张道口建立石闸，备闸版 酌水之大小以时启闭。工未讫，而张去任。至三十二年，巡抚桑公再亲勘，而后其事成。又奏于泊之南筑堤十八里，以防泊水汎溢。于是，百余年水患为少息。然闸版之增减非有官司之，两县之民仇争既久，旱乾之年幸无事，如岁逢大水，高苑民恒备兵械密守北岸，而多加闸版 。河之北岸高坚，而南堤卑脆，水仍决而南。十三庄等室庐釜灶平沉更甚于前。是不得不以一二人之命易千万人之命，即亦持械与守岸者敌命而决之。使北水蓄久突下，汹涌奔赴，其漂没亦甚于前。前新民之害早而切，高民之害晚而普，大水之年均不免焉。是以讼狱繁兴，历年不息。此又康熙三十年以后，及乾隆初数十年之情形也。乾隆五年，巡抚硕公、承河院白公，中丞法公会勘之，议改闸为坝，而启开之争始息。然小清河之为诸邑患也，非关上源涓涓之流，惟以年当淫涝，山水竞发，河身既上大下小，泻之不及。故横溢而为灾也。前之建闸、建坝，南筑堤而北浚沟也，用意良深。然岂不曰水直来直去，则沟不能容。使于泊中先为停蓄，徐徐下之，则高博诸县不为灾矣。又于泊南筑长堤为防，则水停于泊中，十三庄亦不受害矣。不知数里之泊不足以受群山万壑，建瓴之洪，流数尺之闸坝，亦不足以洩。继长增高，稽天之暴涨。际大水之秋，高民即不持兵守闸。而水洩不及，其必溢而南出者，势也。新城地势南高北下，别无去路。度清沙泊底，尚高于闸北高苑之平地，新民即不携锸掘坝，而水增无出，其必溃而北决者，亦势也。夫等此水也，使前行后续，虽大水不为灾，江淮河汉是也。使遏而蓄之，迨其势极。一鼓而下之，则其冲漂肆溢，为祸必烈矣。是理，夫人所能明也。幸而改坝之后，旱多涝寡，绝少異灾。然而乾隆三十六年及四十年，新民漂没，而高博民复不免。嘉庆八年，黄河北决冲张秋，由大清溢入清沙泊。岸旁（上二中勹下方）居民皆携老幼而逃。即情势居可见矣。若使后再遇频年大水，窃惧县苍赤，皆莫知所税驾也。然则其治之，使诸县永绝水患，而县民讼端息也，当奈何？一言一蔽之，使水随来随去，以海为归而已矣。是河为灾数百年矣，以水之来者多，而不能禁其来；去者寡而不能速其去也。以目所亲见，泊东旧小清河之北，支脉沟之南，相去不远，名夹河者，地皆鹻卤沮濡，民稀布种，由黑水湾东及博兴县境皆然。使由此别疏一河，固为易易。不然，则傍支脉沟南岸之外，并疏一河。即以掘河之土筑为外岸，而不须内岸。疏之至博兴东北原有支脉沟东北行之旧河，去其壅塞，导使分流。不过九十里，可达于海。如地势果有不便，则仍即支脉现流，还入小清河者，并其南通疏之。如上法以及于海，是为两河矣。又将黑水湾东旧小清乾河浚而深之，使三河并流，纵西来千山万壑之水淫潦暴涨，无不随来随去矣。宁忧泛溢哉！此七邑万世之永利，不第新高两县长免昏执，息其仇争已也。使留心民瘼者確察而酌行之。或值荒年，以工代赈；或因丰岁起役课功，除数百年之诊害，奠数百万之生灵，是亦三代后救大灾、捍大患、应祭法之懋功矣。或又谓多疏河身于去害得矣。若民间有粮之地奈何曰水去涸出。无粮之地既可以抵补。若其不足者，即于常年水淹所及之处，均而任之。夫水患永除，奠危居为安宅，化石田为腴壤。利害相较，此亦人情所乐从也。

    一曰孝妇河。河身亦上广下狭，迁徙不常。下壅则上决。然是河有害有利。利者，水浊多淤，旁溢为沃壤。五月前浑水至，傍河居民皆引水灌田。田收常数倍。但遇大水之年，淤落淤上，而清水灌湖，湖水旁溢，濒湖禾稼南北皆受害。又东北湖村近年大垦稻田，湖涨，稻畦亦被淹，则皆是河及郑潢沟之水为患也。然是无他法，苟小清河之下流既治于东北，湖口浚豫，备河以洩之。水亦随来随去矣。

    一曰郑潢沟。新城地势，由县治东至索镇，三四十里，中间隆起，而南北皆下。北为北湖，南为南窪。湖常积水，有莆苇荷稻鱼虾之利。南窪止种旱田，风雨调顺之年，收本瘠薄。一遇淫涝，则淄川、长山及益者西偏谿谷坡垅之水不入大河者，皆灌南窪。积雨稍多，则科料不获。故其居民易为贫困。窪之西，旧有两龙须沟以洩之。东有涝淄河及郑潢沟洩之。惟两沟之间数十村，雨潦则水顿不行。计惟再别疏两沟，北达之郑潢，则积水之区易为原田矣。至郑潢下流，前志谓秋雨水溢，大为城北居民之害。是犹为孝妇河未东决入湖时言之也。今则两河并入矣。是惟治小清下流，即以治湖。治湖即以治孝妇、郑潢两河也。

    一曰乌河。即时水，本淄水伏流，色黑，故名。由东南益都临淄入县境。西行北折入于湖。水行地中，冬夏不涸，有利而无害。上游凡水硙十八，下流则旧惟蒲苇荒泽而已。青州太守裴公宗锡以事至湖上，叹曰：“盈河皆金，民不知取。可惜也。”后移守济南，乃言于巡抚阿公，奏明，饬知县翟翷募垦稻田。初，人犹规避。后乃相劝。今则夏庄、起凤桥、鱼龙湾等处大享其利矣。然事关奏请，而官鲜法程，不能无弊。一者河小水狭，而可垦之田甚多。是当酌其高低，度其远近，量水力所胜，使之旁引曲达于既垦者，即通罛亩（此二字需查证）计之。使水之所行，上下相承，先后相绪。早得者不得靳，后得者不得争。一支所及，乃可普溉多亩。不然，一塍当水之盛流，下无他塍相受。遽引而洩田尾以去，则水积于无用。每家如此，则全河且不能给。此行水之当爱惜者一也。一者河岸所开漏沟有数，皆奉有明文。至漏沟两旁所分之支渠，则皆民间因便私开者也。然而地势有高下，河流有盛衰，河水盛时，田之高下皆可得水。即当旱年水衰，亦可闸之以济上田之用。上田得水，以次续及下田。虽分先后，实则利为均沾。今俱无定程，闸水之说既不曾及，即河岸漏沟广狭有数，而高低无数，其上游漏沟至有即岸中央掘之。低于河之正底数尺者。如此则正河夺于迅漏。下游河水且大减，而诸漏水皆平落，其旧年所溉之高田，皆不得水矣。又田之远而下者，浚漏沟使之深。于是并漏旁支渠之在上者，亦不得水矣。是以数年来前日所谓膏腴水田往往以无水而罢，非无水也，用水不得法矣。耗而积于无用故也。此度地之市政，官宜为定章程者，又一也。昔召信臣为河阳守，好为民兴利。躬耕劝农，行视境中水泉，以广溉灌，增加多至三万顷。又为民作均水约束，刻石立于田畔，以防分争。民得其利，亲爱之号曰“召父”，著之汉史，为千秋美谈。今小清河之利害，事关两郡七邑，非请于上官为特奏，不易为功。至此水稻田之利，郑潢沟挑浚之工，皆本境之事，一贤令尹诚心为之有余矣。宁不重有望于今日之“召父”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