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了一天,打开几年前用过的一个邮箱,看到侄女发给我的这篇文章,不禁引起对父亲的思念。侄女现在江南大学供职,同时在读博士学位,由于工作因素,有好长时间没见她了。前几天突然来电话,说要到我这里来看我。由于中午喝酒,睡梦中接起电话的时候,还以为她仍在南国,就问你怎么过来?她就笑着说,小叔,我自己带着饭过去,不用你管饭。原来她刚从无锡回来。不久,侄女到来了,同时来的还有大哥家的侄孙和小外孙。夫人端上了从外面买回来的可口饭菜,侄女笑着说,如果不是小婶子,恐怕连饭也难得混上一顿。
说归说,饭吃得还是很满意的。吃过饭以后,叔侄二人说起了家庭的事情,特别是说起了父亲对我们兄弟,对孙子辈的教育和关心。因为侄女是长孙,父亲对她也倾注了更多的爱。言语之中,父亲慈祥的面容就在眼前闪现。侄女更是眉飞色舞讲述着爷爷在她心中的形象。当时就曾想到她写过的这篇文章。
到下班的时间了,忙碌的头脑中一片空白。片刻之后,打开四年前用过的邮箱,找到侄女写爷爷的这篇文章,转载如下。
祖父是一个农民,俗称泥腿子,祖父又是一个读书人,是一个对我们倾注了很多爱和厚望的人。
我对“泥腿子”的最深刻的印象是那一年,我上初中时候的一次家长会。我所上的初中叫做周家农业中学,简称周家农中。初二的时候有一次学校让我们叫家长来开家长会。那时候学校很少开家长会,家长们对家长会也不象现在的家长这么热心,大概因为那时侯大家都穷,家长们忙着赚钱,忙,再者那时社会不象现在这样发达开放,父母们都对孩子有成龙成凤的各种期望,或者因为孩子多,家长不能对每一个孩子都费很多的时间和心血。总之我的感觉中父母对我的学习情况并不是盯的很紧的关心,我也乐得有很多逍遥自在的时间。那一次家长会也是这样的情况,父亲没有时间,母亲也因为忙着农活没有功夫。但我觉得既然学校布置了叫家长的任务,我如果叫不来就显得很没有面子,所以后来我决定叫祖父去。
祖父详细地问了开会的时间就下地去了。我以为到开会的时间他会直接从地里去学校(因为我们生产队里的地就在学校的附近)。但到了快开会的时间祖父骑着自行车从地里回来了。我很惊讶,以为他忘了开家长会的事了。那一天的农活是给刚播到地里的小麦浇第一次水,因为秋天的地刚刚翻过整好,所以地里的土很细很软,脚一踩上去就陷个大坑,再浇上水,那就全部变成泥巴糊在腿上。祖父就是这样带着一腿一脚的泥巴从地里骑车回来,活脱脱的“泥腿子”的形象。祖父在天井的水盆里将腿脚洗干净,又到屋里换了干净的衣服,就骑车去学校开会了。看着祖父从邋里邋遢的泥腿子一下子变的文质彬彬的背影,我愣了好半天,我没想到祖父会因为要去参加我的家长会而如此郑重,竟然要回来梳洗换衣服(那时候的农村,大家的卫生习惯都很差,没有什么过年娶媳妇的大事大家一般都很少梳洗打扮穿新衣服)。我那时候还不知道什么叫感动,只觉得有一种很不一样的东西在心里头,久久不能忘怀,直到现在,祖父已去世多年,但一想到这个细节,仍觉得心里不由自主地泛起一股暖流。祖父把对孙辈的厚望与期待铸在这个默默的细节里,让我在慢慢成长起来的年纪里细细地品味,时间越久,体会越深。
祖父选择这样一种方式表达对后辈的重望,或许这根本就不是选择,而是他对后辈关怀与期望的自然的流露,在他眼里,孙女的家长会本来就是一件重要的事,他必须不辞劳累的从地里赶回来梳洗一番再赶到学校去。祖父小时读了很多书,是村里的土秀才,他喜欢自己的“土秀才”身份,并认为读书是一件高雅的事情,他教育我们的方式给人的感觉也很高雅,不象邻居家对小孩子的打骂呵斥,而是涓涓细流地用一些文言词句,象什么“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家有黄金用斗量,不如养子送学堂”等话细细地讲,就连过年家里贴的春联,都是祖父亲自用毛笔写的,象什么“忠厚传家远,诗书继世长”,也有象“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春风大雅能容物,秋水文章不染尘”等这样文雅的句子,我虽然似懂非懂,但小小的心灵里就有了一种模模糊糊的“书香门第”的优越感,认为读书是自己分内的事情。所以,虽然是极普通的脸上挂两道锅灰沟沟坎坎捡柴禾做饭的农村丫头,但也把自己分内的事情做得认认真真,从小学到中学到大学一直到现在攻读博士学位。时光荏苒,祖父已经谢世,我无法把博士的录取通知书拿给祖父看,也无法象当年考上大学一样接受祖父发的汗湿的“奖学金”。然而,忙忙碌碌的恍惚中,却经常仿佛看到祖父收拾整齐、一下子由泥腿子变成读书人的背影,骑上车子,准备去给我开家长会。祖父的那份爱与期望,将永远印在我的心里。
通讯地址:江南大学化学与材料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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