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连载                                           邱 也

-----------------------------------------------------------------------------------------

醒来，不过是为换张脸

-----------------------------------------------------------------------------------------

《醒来，不过是为换张脸》故事梗概：

清晨，准确地说是早上六点五十分“我”从梦里醒来，又“一天”开始了，它会一直到这漫长的“一天”结束后梦的再次来临……两个人，前后坐在一个“校长”的位置上，住在同一套宿舍里。前一个已灰头土脸下台了。新来的雄心勃勃却处处碰壁，前任无能、无奈、烦躁、苦不堪言又刚愎自用的影子拼命地朝他挤过来。我？他？他？我？挣扎，摆脱，纠缠……似乎，一切努力都是徒劳……惟一在回忆，意想，幻象……游离在“现在”之外才是纯粹、透明和宁静的,然而，也是短暂而虚妄的——“现在”最终包围着“我”在时间往复的流里又一次“醒来”。

时间：当代，一天，六点五十分至午夜以后

地点：学校，办公室，操场，宿舍

人物：前后两任校长（都用“我”作称谓）

特点：前任校长自私、暴躁、刚愎自用、独裁又无能、无奈，搞得自己灰头土脸、苦不堪言。后任校长踌躇满志，雄心勃勃却处处碰壁，上级下级各自形成的漩涡，以及（越来越清晰地想象的）前任的“情景”依附身心，挣扎，摆脱，纠缠……一切仿佛都是徒劳。

事件：现实促使“我”与“我”纠缠，意想，回忆，幻象，梦境……最后“我”还是“醒来”在“现实”中。

意义：理想与现实，良知与私欲，人与人的自我封闭，纠缠挣扎却无法摆脱的困境与困惑……以及更加庞杂的其他意象、象征。

结果：醒来，“又一天”即将周而复始。
    看点：语言独异的实验性，解构意象的精致，过去时与未来时被现在时撞击的四分五裂，思想的漂浮和灵魂的散乱，被回忆过滤后的美好以及意想中的幽默在“梦”和“醒来”时的被消灭……一切是现代甚至后现代呈现的苦难景象朝我们压迫过来。

《醒来，不过是为换张脸》精彩片段：

（一）

……我渐渐声嘶力竭了，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但我还在不住地吼，不住地喊：“救救我，救救我。”可是，除了树在静止不动，别的什么也没有。浑黄的洪水滚滚而来。白泡沫、树枝、黑色的石渣、泥沙，都在随浪翻卷，并不住地击打着我的身子。我的衣服已经没有了。冷冰的水透过我的肌肤浸入我的骨胳，我的心脏和血管。卵石在我脚下翻滚，撞击着我。我浑身一阵一阵揪心的疼痛。有一个波浪打过来，我的身体一下子撞在河壁上，就像鼓槌敲击在鼓面上，也有“咚──”的一声响滚过我的脑海。我伸手抓住河壁上的一棵草。那棵草却轻轻地跌落下来。接着，有一小团泥沙轻轻地掉在洪水中，又“扑咚”一声响。泥沙随之散在水里，流成一道利箭，向我疾射过来。但它还未到达我身边就消失了。尽管如此，我仍感到身上的血在不住地流淌。浑黄的洪水拐了一个弯，就飞快地穿过一个桥洞。我看见有几个人站在桥上指指点点，发出嘻嘻哈哈的笑声。天墨蓝墨蓝的，一小块金黄在西边透了出来。我把手伸出水面招了几下。他们说，你瞧，那个人还在招手呢！另一个说，他肯定活不了，或者已经死了。这时候，一个旋涡把我抬起来，在水面转圈，我就开始头昏脑胀。又似有浓浓的酒精凶猛地扑进鼻子，我的心里开始翻江倒海，喉头酸涩得呛人。一肚子污秽涌到嘴里哗的一下子喷了出来。污秽被流水托起，就形成一条长长的线流向前方，像一条白色的绳子，拽拉着我。我怎么也稳不住身子，在水中左晃右荡。那几个人说，瞧那个人还在搞杂技表演呢。如果拍摄下来可以印进书里了，可以赚几文酒钱了──真精彩呀。我一直被水往前涌着，渐渐地失去了知觉，只有当我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打击了一下以后，才苏醒了过来。于是，我就看见一株巨大的树卧在河道上，流水从几个石头窄窄的间隙滚涌而过。我死命抓住一条树枝，让洪水和水中的那些物体从我身边流走。然后，我才像一只蚂蚁或者螳螂沿着这条树枝向前爬去。我渐渐爬近树的主干，又沿着主干向岸边靠近。现在已经到了树的头部了，可离岸边还有一丈多远。离开树？有再一次被洪水冲走的危险。但要靠岸，就得穿过树根的缝隙。于是，我开始像蚯蚓一样钻进泥里。湿漉漉的泥土冰冷刺骨。我感到泥土完全的存在和绝对的潮湿。我体会到了真正的泥土中生存机制的架构，我周围除了泥土还是泥土。我开始穿裹泥土，吞食泥土，呼吸泥土。我消化泥土，吸收泥土，排泄出泥土。我感到我在不住地膨胀着，膨胀着。不断地向泥土的深处靠近，再靠近，再靠近……也不知过了多久，我重见光明，呼吸到了雨后空气潮湿的芳香，听见了天地间万物的声音。我又感到了人的生命的伟大和高傲。我看见，我还有一步，还有轻轻的一小步，就会站立在坚实的岸上了。洪水在我的身旁，轰隆隆流到山谷中去。那种震耳欲聋的滚动已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那时候，我清楚地记得，我刚刚才十六岁。

（二）

我走到窗前，静静地望着窗外。呵，夜色多么美丽啊！远处灯火点点，墨蓝的夜空更显得洁净凝重。会议室的窗下，小河的水正安安静静地流过，在灯光照射下，不时闪烁着幽绿的耀眼的亮斑。不远的公路上汽车轰隆隆地开过。车灯的光箭透过夜色，在山谷中晃动。公路两旁的树、房、人都清晰得像金色的剪影。会议室所处的楼下的教室里有一位语文教师正在上课。他对同学们说：“请大家就这个问题发表自己的意见吧。”一片小手“刷”地举了起来。就在老师的手一挥之后，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站起来说，乌鸦真值得同情。一块多好的肉被狐狸骗去了，多可怜！我恨死狐狸了！声音拖着很长很长的童真。老师叫她坐下。一位男孩站起来说不对，不对，不对。小手摆鼓似的轻轻地摇。我想不通的是，一个女孩站起来以后总是一个男孩站起来，或者一个男孩站起来以后总是一个女孩站起来。这时候，那男孩说：“这只乌鸦太笨了，以为自己会唱歌，听人家一吹捧就洋洋自得（我的脸就“刷”地红了吗），丢了肉是罪有应得。我最瞧不起乌鸦了。”头偏得真过份。这时候就又有一个女孩倏地站了起来，或者突然又有一个女孩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眨了眨明亮的眼睛，说：“你的看法不对。乌鸦固然有错，但狐狸最狡猾了。为了达到目的，就什么手段都使了。我们应该吸取乌鸦的教训，看清狐狸的阴谋，不要像乌鸦那样上坏人的当，受坏人的骗。”老师就说对，说得好。老师就说大家鼓掌表示祝贺（我的脸“倏”地红了吗）。老师问你怎么不鼓掌呢？我说，我感到非常悲痛。我就伤心地抽噎。老师说为什么呀？我就“哇──”的大哭了起来。我怎么知道他是狐狸呢？何况，何况，也有好狐狸呀。他会自己说自己是好狐狸坏狐狸吗？老师就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老师的眼睛从每一个同学的眼睛走过。这些眼睛都非常明亮，就象一颗颗的夜明珠。老师说，同学们，再见了！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