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嵬坡下,那个男人叫“唐玄宗”。叫“唐玄宗”的男人是皇上,不是男人。
皇上有万水千山,皇上有满城春色,皇上有满朝文武,皇上有万国来朝……纵然皇上八面威风,但皇上只是皇上,皇上不是人。
皇上有三宫六院,皇上有佳丽三千,皇上的纤纤玉手打六宫粉黛的每一寸肌肤划过,或缓或速,或急或迟,那都是在检阅无限江山,在巡视塞外江南,那是使命和责任,而不是肌肤之亲。即使皇上宠幸了所有的女人,他依然是皇上,他依然不是男人。
他是唐玄宗,他是皇上,即使在山穷水尽之时,他依然是皇上,所以他才会假装“君王掩面救不得”,才会忍心“回看血泪相和流”。
所以,爱上“皇上”是女人的悲哀,哪怕那个“皇上”在女人的眼里只是“三郎”。“皇上”才是一切,“三郎”只是灵光一现,只是表象。因为是灵光一现,所以纵如白驹过隙,也会被人记住。即使被记住,但依然是表象。
当皇上不再是皇上,“李隆基”才会还魂重生。重生的李隆基已听不到渔阳鼙鼓,听不到金戈铁马,只有此时,他才会百无聊赖,人在百无聊赖之时,才会“夜雨闻铃肠断声”,品尝了百无聊赖,洞悉了蚀骨寂寞的李隆基才是一个男人。
他失去了江山,但蜕变成了男人。
之前是歌舞升平,之后是午夜梦回;
之前是得失荣辱,之后是柔肠百结;
之前是肥甘轻暖,之后是冷暖自知。
而当唐玄宗蝶变为李隆基,由皇上变为男人之时,他身边却没有了能和他男人身份对应的女人。
因此,他的思念真实而刻骨,他的思念准确而绝望。
李隆基如此渺小,辽阔江山仿若无边牢监,一切都是曾经,一切都和自己貌似有关实则无关,因此,他爱的那个女人只能睡在他的梦里。
而梦又是那么吝啬,正如后代那个诗人描述的那样:“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