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破旧的自行车穿过大梁门的时候,我的眼泪终于忍无可忍,它们先是在眼睛里打转,最后夺眶而出。
一直到今天,我仍然坚持认为那天我的表现相当丑陋——一个年近四十的男人在大梁门下流泪一定是件十分滑稽的事情。但那天的眼泪就是那样毫不争气。
说来已经是去年。
打完《趣读史记——不可不知的四十九个史记人物》的最后一个标点,我从办公室的电脑前恍惚站起,发现已近晚上九点。打开手机,短信提示音响个不停,一次收到如此多的短信,让我猝不及防。查看短信,才知当晚是平安夜。我不过洋节日,但我无法抵御朋友和学生发来的问候。
下楼,推车,沿明伦街,过解放路,上东西大街……半是轻松半是狼狈地往家里赶。家住西郊的我工作地点却在东郊,这就注定了我每天必须至少两次穿越整个城市。
那个冬夜似乎很温暖,平安夜的开封风情万种。路上行人熙熙攘攘,烟花爆竹燃放不停,所有的霓虹灯都在闪亮,一对对年轻的情侣幸福地展示着自己的幸福……
而我,却饥肠辘辘地穿行在繁华的街市上。因急于为这本书画上最后的句号,整整一天,除了简单的早餐之外,我忙得顾不上下楼去吃东西。
连续很长时间,我夜以继日地写着这本书。在《史记》里感受古人的喜怒,在电脑前表达着自己的哀乐。为“冯唐易老”痛心疾首,为“李广难封”喟然长叹,为东方朔由衷感慨,为窦太后泪洒键盘……翻古书,敲键盘,以无趣的生活兑换有趣的文字。谈不上什么牺牲,因为我本来就没什么爱好;也谈不上什么改变,因为这么多年来我似乎一直都过着这样单调的生活。自以为充实,自以为幸福,自以为这就是一切。
然而,擦肩而过的人群,萦绕在耳际的市声,却让我在瞬间感到了自己的苍白。这么辛辛苦苦地写字为了什么?它让我失去了什么又给我带来了什么?这种远离了真真切切生活的文字生涯到底又有什么意义?
在最平易近人的幸福面前,我突然发现自己两手空空;在这个我所排斥的洋节日面前,我突然发现自己一无所有。写作,累坏了腰脊,累坏了眼睛,累坏了心脏,几乎是一本书累坏一个器官。这样所谓的“趣读”,岂不是有些自欺欺人。
此去的青春,飘落的乌发,“冉冉年华吾自老”,蓦然回首,惊觉自己已过半生。
一路思绪凌乱,巍峨的大梁门突兀地映入眼帘,在我无数次走过的这个门洞下,聚集了无数洋溢着幸福神情的人们。和他们相比,我是如此落魄,如此无聊,如此平面,如此无趣,甚至,如此饥肠辘辘……我流出眼泪,心里却骂自己自恋!
大梁门记录了那一刻我的失态。
大梁门外,依旧的大梁路笔直地展现在眼前,那一刻我却失去了方向。
(《汴梁晚报·金明池副刊》2007年3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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