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友講習
(2010-12-29 08:1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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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另貼論汪茂榮先生一小文,則是近年在大陸師友講習之一例。
夢機久病忽爾大去予遠居花蓮聞之悲不能已感賦一律
元白交親四十年,遙天星落亂雲煙。我心悲逐詩人去,君疾終隨薤露先。未絕唐音起大筆,猶霑俠氣對遺篇。從今縱有藥樓在,花色蟬聲空惘然。
徐家偉函
有其特殊性;而「理論」多來自西方,為一家針對某一特定問題所提出的解答與其論證之建構,有其相應的對象問題。因此雖然現在用西方理論處理中國學術已蔚為風潮,然而西方理論在運用時仍是充滿許多問題需要明辨,否則「會通」何以成為當代思潮之重要焦點?龔先生的文章所以精彩,並不是因為用了這家那家的理論,而在於能夠「發現問題,提出見解」,一篇有問題意識的文章,令人讀來備感津津有味。觀其如何發現問題、提出疑義、反覆論證辯駁、終能獨排眾議,而成己說,多麼痛快!
深究,然長於創造新的思路以供來者探討;顏師則擅於將自己所得化為精密的學術言,成為「理論」。二先生皆是具創造性之學者,所謂學而能思之者,以生命情懷浸淫於無涯之學海,能學而不滯於學。做學問可謂是「玩學問」,而不是被學問玩。比起被學問玩還不自知的所謂學者,自是勝過百倍。晚輩這種自知還在被學問玩的小屁孩,自然是嚮往不已,欲以二師為目標,努力精進。
汪茂榮《懋躬叢稿》書後
龔鵬程
汪茂榮先生是較特別的學者。一般所說的學者,大抵指在上庠任教或在研究機構供職,故得以專力於學術研究工作的人。若非如此,僅是自己讀書、做點研究、發表些文章,在今日,實即屬於「不當行」的一類。以唱戲來比擬,便是「票友」,不隸戲班、不屬於梨園這一行。現在也有一種稱呼,把這類人稱為「民間學者」,以與供職於正式學術單位者分開來看。票友當然也不乏唱得精妙的,但由從業者的角度看,就會覺得那畢竟是業餘、是草莽,對於演戲這個行當的行規矩範,終究有瞭解得不地道之處。而汪先生自學成材,迄今仍在中學執教,似乎便屬於此等民間學者。
可是實際上學術就是學術,跟站在什麽地位發言毫不相干,跟職業或機構更是無關。且不說古人,現代學術體制建立以後,如章太炎,在什麽大學或研究機構任過職呢?人家不仍是國學大師嗎?梁漱溟、熊十力、錢穆諸先生固然曾任北京大學教授,但他們又有什麽學歷?錢先生原先亦不過是中學教員罷了。可是他們的著作,會因寫於中學教員時期就無價值,寫於北大燕大時期就價值陡增了嗎?當然不會!西哲韋伯有一名著,曰:《學術作為一種志業》。學術本是志業之事,若以職業繩之,豈不謬哉!
顯然汪先生就是以學術為志業的一類人,黽免為學,且專力於詩。叢稿所輯,大抵即其作詩說詩之什。精敏可羡,創獲實多。
汪先生交遊圈很窄,可說是「鄉曲之士」。但安徽本身的文學傳統就十分豐富了,他又是注重鄉邦文獻的人,因此採挹古芬、整齊文獻便成了他重要的工作,集中如《論桐城詩派》《桐城派四祖印譜序》《時中桐城書協書法雙年展序》《堅白集前言》《睫闇詩抄前言》《合肥詩話前言》《劉夢芙近百年詩學研究三書表微》《裴景福行年簡譜》等都屬此類。梳理條貫,以見鄉邦文化之源流。表彰潛德,貢獻不小。其中許多是爲了把文獻整理出版而作,類乎編輯報告。可是資料翔實、考證精當、評騭又很綿密,是把它當學術論文來作的。
通過這類文獻整理、編輯出版工作,他所涉及,自然也就漸漸不只是鄉里賢達的著作。像他論新加坡潘受先生的《海外廬詩》、台灣周學藩先生的《周棄子先生集》、湖北徐英的《詩法論微》,乃至上論龔定庵之劍氣簫心,也都如他所嫻知的鄉里人物那樣,能有深刻的掌握。
這是指他的論述對象,以鄉邦為主,而並不限於鄉里。在論述方法上,他基本上是歸納整理。先做文字讎校,再就內容析為若干條類,分別論述之。優點是綱舉目張,且據文申義、原原本本。缺點是常或流於瑣細,分類之間也未必成體系。
例如論方東美爲什麽是詩人中的哲學家,一是說方先生詩張揚生命精神,二說方先生詩飽孕憂患意識。所云略如王國維「憂生」與「憂世」之分,但前者非憂生,乃樂生,對生命是贊揚的。此綱底下,汪先生分有二目:一曰感悟生命的本質、二曰感受生命的機趣,此目之下又分四點,一叫感受大化流行,一叫感受山水靈奇,一叫感受花鳥精神,一叫感受天人合一。實則依方先生之見,生命之美本身就在於它的生生不已、創化不息,故感悟生命本質與感受生命機趣二者不可分,是同一件事。山水靈奇、花鳥精神,又均屬於大化流行之一端,何必再予分立?感受大化流行與感受天人合一,同樣無再析分之必要。至於憂患意識,語源出於《易經》,謂作易者有憂患,故此憂亦與憂世不同,確實是有生命意義,以此論方先生之哲思是對的。可是汪先生在這部份具體談的卻只是憂世,所以下分「痛國命似累卵」「哀民生之多艱」「憂斯文之將墜」三目。這些都是現實社會環境問題,如方先生所憂者為此,與古代憂世念亂之作者又有何不同,何以見得就是詩人中的哲學家?如此憂世,又與張揚生命精神如何調合?二者在層次上能是平列的嗎?
凡此等等,細細究詰,自多有表面上看起來綱舉目張、條分縷析時所忽略的問題。這大概是因所寫只是一本書的前言,體例所限,無法深究。又或者是因分類時缺乏更多文學理論上的支援,故僅能就材料排比歸納之。
這是說汪先生治學之方法,誠篤樸茂,十分平實有效,但也有所不足,且較單調。然而,做學問,若非炫技,則平實如此,自已足夠。所從事者,雖似為他人補綴舊衣裳、稱說他人心事,而實是自得成己,藉此以養心,當尤重於知音成人之美。
汪先生能詩、能畫,以茲自得,以茲養心,更甚於論學。其遊屐又遍及京城、九華、桂林、湘贛、秦淮、西湖及安徽諸地,從容俯仰歌嘯於其間,令人稱羡,蓋今之恬退士也。詩文適符所懷,觀者當得其幽人靜趣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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