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會
(2009-03-04 20:3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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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既將再開吟會,無以助興,姑且再貼一則談詩劄記好了。
雲起樓詩話
龔鵬程
李延楷〈習靜齋論詩百絕句評〉嘗論包世臣曰:「五古能登鮑謝堂。七言亦復見蒼涼。談經更欲空餘子。龔魏同時不敢狂」,抑包在龔魏之下,非也。
包本不談經,所談為經世。著《中衢一勺》論鹽漕,《齊民四術》論農、禮、刑、兵,皆非定庵所能及。以定庵雖亦志在經世,然侘傺名士,非能如包慎伯之親歷實事、洞見利害也。《清史稿.文苑》云慎伯以布衣遊公卿間,東南大吏,每遇兵、荒、河、漕、鹽諸政,無不屈節咨詢。可見彼於此確有心得,足以幹濟。魏源著《聖武記》亦嘗就正於慎伯,慎伯為商搉體例並詳述川楚教匪案,見〈答魏默深書〉。其實當時上海、廣東、台閩、雲南、貴州苗諸盜匪事,慎伯亦無不熟知情狀,文人中至難得者也。其文敘下層人物,尤見精采,如〈史雲州家傳〉載史氏每宴賓客,輒以鏢賭酒:下堂坐,使善鏢者四面擊之,鏢皆入史手,莫能傷。〈張琴舫傳〉則云慎伯作書介紹學技擊於吳中女俠姜翠橋,又述湖北流妓玉珍姐妹三人事、吳人徐如意賣身葬父事等等。雖定庵亦交遊羽士劍客俠伶娼優甚多,而此類文字乃絕少,終不能不讓慎伯。近世論豪傑士,輒言龔魏,而於當時人物頗輕忽之,李氏論詩之病亦在此,非能真知古昔者也。
慎伯詩之短處亦在此。蓋詩主賦事,意象風神輒缺,裁句亦往往不工。如「詩魂依酒白,禪夢繞棋枰」(留別仙人磯禪閣)「神期昨談笑,文采亮蒿萊」(翟儀仲丈墓下作)「深雲通鳥語,高日聽雞聲,花過山逾靜,心閑覺夢清」(山游)………等,或不成對,或語笨,不可為其諱也。
又案:康有為作《廣藝舟雙楫》,專廣慎伯之說。序曰:「國朝多言金石,寡論書者,唯涇縣包氏,鎃之揚之。今則孳之衍之,凡為二十七篇」,以言金石之書法譽慎伯,故世謂其開碑學北派之風。《續修江寧府志》稱其「善匾書,開近人北魏一派」者,正以此也。
不知此說實謬,慎伯之書,取法在南不在北。〈雜詩示十九弟季懷〉曰:「余於書最拙,執筆能懸腕。飽後親硬黃,聊使塵心緩。舊拓楮墨香,啟匣龍蛇斷,於中吾尤愛,神龍蘭亭本。畫贊亦超然,俗刻皆奴算。日仿此二刻,搶鋒出趯管。久久覺芒角,有如鈍鈎劃。乃視近人書,大半沒平軟。求王雖不成,或足固閉鍵」,自述學書塗轍最為詳晰,宗本固在江左也。
〈與金壇段鶴台明經論書次東坡韻〉又言:「俗學貪速成,錦鞯被駑跛。步顏擁肥姬,趨歐牽病騀。若謂吾言非,試與訊江左」,更明白指出本家。自注曰:「凡作書,無論何體,必須筋骨血肉備俱。筋者鋒之所為、骨者毫之所為、血者水之所為、肉者墨之所為。鋒為筆之精,水為墨之精。鋒能將副毫,則水受攝;副毫不裹鋒,則墨受運。而其要歸於運指。大指能揭管則鋒自開,名指能拒管則副毫自平。鋒開毫平,而墨自不溢出筆外。水行墨中,書勢無不遒潤矣。王侍中傳右軍之訣云:『萬毫齊力』。余嘗申之曰:『五指齊力』。蓋指力有偏重,則毫力必不能齊也。柳誠懸、楊景度兩少師皆神明於指法,故一變江左書勢,而江左書意反賴以傳。但知之者罕矣」。慎伯論書,宗法所嚮及其內容,於此可謂和盤托出,自餘瑣瑣,皆詞費耳。
其大要在於以指法求右軍。至於北碑,慎伯亦以為不異於此法,故〈北魏張黑女墓志跋〉稱:「碑版與簡札書文皆有兩體,南碑傳者少耳。彙帖皆柬札,故異勢。明者參之,知其不謬。若目北碑為別派,正是從門入者」。北碑似若與江左之書勢異矣,然慎伯以為不異,曰南方若寫碑,亦當異體,觀者倘細參之,即知張黑女墓志之類,原非別派也。其說如此,徐世昌《晚清簃詩匯》曰:慎伯論書「自謂取法六朝」,方為得之。世之紛紛言其倡北派、為碑學者,豈知言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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