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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最后的日子
(2007-04-07 09:06:54)奶奶最后的日子
作者：李迎兵
那一年，记得是一个冬天。我突然就在某一天接到父亲的一个电话，说是奶奶病了。我有了不祥的预感。赶回家之后，看到一向做茶打饭腿脚灵便喜欢串门的奶奶躺在床上不能动了。奶奶的病来得没有一点先兆，早就听她经常说脑袋里总呜呜响，在别人家串门时，一头从沙发上栽了下来，脸上已经摔得鼻青脸肿。我回家时看到奶奶额头一片淤青，还抬起头来和我打招呼。
兵兵，不好好忙你的，回来干啥？
这次回家，我没有马上就走，而是一直在奶奶身边。果然，到半夜时奶奶把我喊醒了。原来奶奶大小便无法自理了。我应声而起，看到奶奶的胳膊在半空乱比划，但就是坐不起身来。她的腿是完全瘫痪了。我见此情景，眼泪就忍不住流了下来。
奶奶，你别动，我来帮你！
老家那个地方，把“奶奶”叫作“娘娘”的。我分明说的是——娘娘，先别动，我去拿尿盆……
奶奶最后的日子，几乎动用了全家的所有人力资源来轮流陪护。父亲一直守在奶奶的身边。那时，奶奶已经回了老家的那个村庄。奶奶真的是不愿意死，虽然80多岁了，身体一直很硬朗的。奶奶对父亲说想回离石（吕梁）城里热热闹闹的家。我是奶奶的大孙子，她盼望了孙媳妇多少年，但我一直没能满足她的心愿。奶奶有时对我常这样说，怕是连个母狗儿子也抱不回来了！
奶奶走的时候，我并不在她的跟前。最后一刻，也只有父亲在奶奶的身边。尽管许多日子我和父亲一起看护奶奶，我走的时候奶奶说“你不要走”，而我说明天再来，结果我走后一个星期就得到奶奶离去的消息。
今年清明节，我说过要回去到她坟头看看的，结果又落空了。生存的压力让我没有一丁点空间，我只有在异乡向奶奶坟头的方位跪下，说一声，亲爱的奶奶，真对不起……
我想起奶奶带着还是孩童的我和弟弟步行20里回她娘家的情景。我走一段路，就求奶奶坐路边歇一会，奶奶把带的干粮分给我和弟弟吃。我还想起我和弟弟与奶奶去西门外抬水，以及拾废品、修大桥砸石子等。我还常跟着奶奶看戏，到城镇委员会开会之类的事情，有时奶奶到河边洗衣服会带我们在河边呆一天（洗好衣服还要等晾干）。
很小的那会，奶奶晚上都要拄了拐杖去街道开会，学习上边的重要精神。爷爷抗日打鬼子，解放后当过县长，自然奶奶也一直要求进步。奶奶把我和弟弟锁在家里，有时让邻居姐姐和我们呆在一起玩，开会回来总会很晚。奶奶还给我们讲穷秀才上京赶考的故事。
后来，我去北京的时候也做出一副穷秀才上京赶考的样子，奶奶拄着拐杖还意气风发的样子，让我放心去吧，好男儿应该志在四方啊。我心里曾有一个愿望，将来有一天陪奶奶到北京好好走走。结果，我一次又一次食言了。
奶奶最后瘫痪后，经受了病痛的反复折磨，几次都说自己快不行了。死神总是操控一切，但又不让当事人知道。结局早已被命运规定，只是更为具体的情节秘而不宣。
我听到奶奶离去的消息还是不能自己。我感觉自己灵魂的一部分突然随奶奶而去了。我的心陡然空落落的一片。我在奶奶身边时并不觉得怎么样，生活在爱的常态里就觉得一切是这样天经地义。奶奶的离去，让我懂得失去就永不会再有，明白这一点已经太晚。
奶奶在病痛的折磨下非常痛苦。她对身边的亲人有什么期许，甚至心愿，已经无法说话了。奶奶曾经指着她的口袋让我去掏掏。她记得那里还有积攒的一点钱给我。我没有去掏奶奶的口袋，我不能那样做的。奶奶当时觉得我很笨，认为我无法领会她的意思。我让奶奶半撑着的身子赶紧躺下。
这一情景，我至今想起来都会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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