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已进入深冬，但滇西大地还是一片暖阳，我开车到了离凤庆144公里的保山，拜会了徐霞客住过20多天的会真楼。徐霞客只能在他的游记里等着我，当身旁突然空旷时，徐霞客发现已离开会真楼有一天路的距离，再也回不到那高旷爽清的楼阁，挥斥方遒，播种游记了。所以只能一遍遍重读徐霞客游记，读后常常惊叹于徐霞客语言叙事能力。表达精准、轻盈、深邃而不拖泥带水，这得益于他每日笔耕不辍的字词打磨，当然也来自于他广泛的阅读，帮助他在日记里找到合适的语感。走进会真楼，不过二十平的小院繁花似锦，虽是深冬，经过园丁的精心打理，每一小片地方都有适合的绿植安排。会真楼不大，上下两层不过60多个平米，却十分清爽干净，倦睡于书上的小猫见有人来，努力地睁开双眼，再继续午休，突然有一只鸟落到紫藤，与我一起端看“会真楼”三个已经褪色的大字。

徐霞客就坐在那里，整理街头巷议的故事，甄别道听途说的传奇，在芜杂的素材里条分析缕。如果没有徐霞客的游记，383年关的保山许多生活的真实会被湮没、掩埋，后人就无法看到明朝保山鲜活的生活。仿佛陡然一梦，定晴一看，徐霞客离我们就近了，他研了墨，写人状物，又在抽出时间，对乡邦文献进行整理和编篡。383年前的保山，稻田、村庄、街市、寺宇，在历史中日益模糊远去，徐霞客的游记让它们泛起稻浪、升起炊烟、人声鼎沸、鸡鸣狗吠。那便是保山明朝生活的鸿爪片羽，值得研究与玩味。当然，徐霞客知道取舍，什么该写什么不该写，他心中有个标准。他的游记既没有情欲纵横的香艳场景，即便社会是这个样子，他也只是点到为止。比如在卧佛寺就遇到放浪形骸的场面，在他的笔下，只轻描淡写地写道：“时巩殿有携酒三四生，挟妓呼僧，团饮其中。”而在遇到凶杀时，同样没有把血腥的一面进行采撷。“时方下午,以担不能前,遂止。见邸榻旁有卧而呻吟者,乃适往前途,为劫盗所伤,还卧于此。被劫之处,去此才六里,乃日才过午,而盗即纵横,可畏也。”把更多的笔墨留给美景，对山川河流的走向进行垂直深耕。

苏格拉底有一句名言：“未经审视的生活不值得过。”也不知道我的努力是不是对生活的一种审视，但我想生命有限，年富力强的红利之年就那么一些年，你选择了做这个就不能做那个，换句话说，选择是有代价的，经济学上叫“机会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