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舞的围巾

外婆去逝了，享年94岁。

2007年1月5日下午，外婆终于在她94岁寿辰后的这个冬天离我们而去，在去逝前的一个小时，小姨给她老人家洗了个澡，洗完澡后，外婆称自己有点不舒服，要求家人给她煎个鸡蛋吃，这最后的愿望最终没能实现，在家人煎好鸡蛋后，她含着遗憾走了。

那一天时值小寒，小姨端着鸡蛋扶她老人家起床的时候，她还问这两天会不会是晴天，小姨说这两天天气很好，吃完鸡蛋如果能行的话可以扶她到外边晒晒太阳，外婆笑了一下，看了一眼鸡蛋，轻轻地合上眼睛，轻轻地走了。

6号下午我接到母亲的电话，母亲说外婆去逝了，她生前很爱你，回来看一眼吧。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元旦打电话时外婆和我聊天，朗朗的笑声中吐露自己还要活十年，要在百年寿辰时把所有的子孙全部召集回来，要让后辈们每个人都给她买一条鲜艳围巾，每条围巾上都绣上孩子们的名字，然后她要挂在自己的卧室墙上，让子孙们在她睡觉的时候都围绕着自己，让色彩围着自己飞舞起来，很温暖也很漂亮，那样睡觉就会香、就会踏实。外婆的想法让我非常感动，我当时想一定要在她百年寿辰的那一天送一条大大的围巾给她老人家，但转过年来，外婆却走了，上天的无情，没能让她等到那一天。

当天晚上我从北京赶到湖北老家，一路上我眼前尽是外婆飞舞的围巾，我不知道她的这个愿望和谁说过，我不知道在我赶回家的时候外婆床边的墙上是不是已经挂满了围巾，但我必须买一条送给她老人家。

外婆叫马谷花，生于1914年，属民国时期标准的农村小脚妇女。她9岁时作为童养媳嫁给了外祖父，15岁与外公完婚。在近一个世纪时间里，她有30年的时光用在了伺俸祖辈们身上，50年的时光用在了伺候外公和养育儿女们，另有10年的时光才能属于她自己，但这10年只是她的晚年。她一生养育了七男九女，含辛茹苦、任劳任怨地把子孙们一个个养大成人；她不会识字读书，却母仪乡里，知礼豁达，在村里村外的父辈们没有人没有喝过她沏的茶，没有人不说她是村子里的“好老太”，乡亲们每逢春节或重大节日都会自发地到家里给她老人家拜年祝寿，大家都说她是“镇”村之宝，九十高龄依然这样硬朗健硕，定能活到百岁以上，喝了她的茶也能长寿。

外婆走了，她是笑着走的。她走的时候问清楚了天气情况，她选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天空下走了。

外婆走了，她还是带着些遗憾走的。那儿孙们的围巾她没能亲自挂在墙上，最后的一个煎鸡蛋她没有吃下，她走时显得有些匆忙，我想她是为赶着这个好天气。

外婆走了，她很干净地走了。她不愿给子孙们任何一点小小负担和麻烦，也不愿让子孙们为自己操心，她去逝前让小姨给她洗了一个干净的澡，洗完澡她就安静地走了。

外婆没有遗憾，她朝阳而去。她来到这个世界，象向日葵一样，天天朝着日出日落的方向不停劳作，她乐善好施，一生光明，一生磊落。

青山披素独送慈母乘鹤去；高山仰止唯叩洪福齐天来！外婆走了，但我仍感受着她慈爱的眼睛里那熠熠的光辉，她留下了善良与智慧给她的子孙们，留下了豁达宽敞的胸怀和坚实慈祥的身影，带着对这个世界和亲人的无限眷恋和牵挂，轻轻地走向睛朗美丽的天堂……

外婆，你走好，你的床前正飞舞着美丽的围巾，踏着这围巾驾起的彩虹，外婆，你轻轻地上路吧，你的子孙们都在送你的路口向你挥手。

安息吧，我的外婆！

后记：写这篇文章正好是外婆下葬的日子，母亲电话里告诉我，后来大家每人都给她老人家买了一条围巾，包括村里的一些人也自发地送来了围巾，共120多条，和外婆一起都葬在了她的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