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断了，写着写着无缘无故地断了，那一瞬间我坐在桌前发愣，一颗心在“嗄嚓”声中悠然停顿，然后慢慢地往下沉，直到一丝深刻的痛惜慢爬上来，浸湿我的双眼。

笔尖断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预兆，只听见微微的响动，莫名其妙地断了。试探地摸着纸上残留的笔尖，内心接踵的繁杂和伤感一时涌堵在我握笔的手上。我钟爱的钢笔，她跟随了我八个寒暑春秋，一刻也没有离开我的左右，开会记录、心得杂感、学习体会、凝思遐想、得失忧喜，八年中一直伴着我的手坚贞而刻苦地和我交流，我二千八百多平凡简单的日子，在她温顺的守候中变得充实、饱满，富于生气，我的落寞与激情，我的快乐与忧患，这一刻都在这轻微“嗄嚓”的断裂声中匆匆远去，我真不知道这失措间那一缕游离着的思绪该寄往何处。

我的笔断了，犹如一只手断在不知不觉里，我的思绪也跟着断了，迟钝地残废在苍白的纸上。

人的一生有很多莫名其妙的失落，亦如我这握着断笔悬在半空中无所适从的手，正安静地展望时被轻易地搁置。那些永怯回归的路上，生生死死的幻定里，无法禅释的因果轮回都似溺水中绝望时挣扎的心智；那些漫长、刻骨铭心的匆忙旅途上，庸常、浅薄的浮华生命，如何回避这自然而又不经意的流逝呢？绵长琐碎的时光中，那不曾防备的割舍，那一点一滴地真诚和爱都是如此脆弱，如此简陋。逝去的一生不回，如烟似雾，得到的依然是那种被岁月剥夺后的惶惑，而生命本身千回百转的收获里，终归是那一把黄土的宁静啊。所以无论什么时候，无论这条路走得多远多艰难多模糊，无论生活得怎样的大智或大愚，精神必须坚强些，这样，损耗的只是一种体验，而世界、时间、亲人和爱永远拥有，永不失落。

 (写于一九九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