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一批广东青年作家在全国范围内脱颖而出,其中包括以下两颗冉冉升起的“80后”新星:王威廉,青年小说家,多次获得各类文学奖项,其作品具有先锋特征,文学质地与思想性俱佳;唐不遇,
中国80 后代表诗人之一,作品广受关注,其新诗集《世界的右边》出版后,好评不断。
当他们的文字同时在你的脑海中碰撞,又会产生怎样的火花?5月9日下午,鲍十、刘炜茗、李德南、陈培浩、陈崇正、唐诗人、冯娜、许泽平等省内知名作家和评论家与中山本地诗人、作家共三十余人不惧暴雨,齐聚中山市虚度光阴苹果咖啡馆,就这两位青年作家的作品展开讨论,在对照中梳理出当下80
后作家日益清晰的文学面貌。
正如批评家陈培浩表示,这两位作家,尽管一个写小说,一个写诗歌,前者追问人生的荒诞,后者探索语言的神秘,他们却有着相似的文化位置,那就是现代性。在他们的作品中,读者可以感受时代与他人经验紧密结合,这些经验,既是作家个人的,也是大众共有的。他们对生活中“恶”的思辨和挖掘,也正是作品魅力和精神风骨之所在。
王威廉就像
我们的“卡夫卡”
在小说创作中,王威廉一直试图在现代性的层面上进行激进的思想探索和形式实验。他在近几年发表了《非法入住》、《合法生活》、《无法无天》(又称
“法三部曲”),《内脸》、《暗中发光的身体》等,都是具有“异端”性质的现代主义作品。在青年批评家李德南看来,王威廉始终关注现代人的自由与尊严。一方面挖掘人世之恶,一方面又保持着悲悯之情。
韩山师范学院副教授、批评家陈培浩阐述,王威廉的大部分作品是对荒诞的追问。有哲学家称,“荒诞要出现,上帝必须死去。”荒诞在中国现代文学阶段并非主流。鲁迅的《野草》在1979年以后才开始广为传播。不同于《等待戈多》描写的是人类生存境遇上的宏观的荒诞,王威廉的荒诞是中国式的,比如,《非法入住》呈现了当下的蜗居经验。他对荒诞的追问不是虚无的,比如收录于《内脸》的小说《秀琴》,丈夫替秀琴死去后,秀琴则以丈夫的身份活着,从中你可以读到坚韧的爱情。
诗人、小说评论家许泽平进一步指出,不管是否愿意,我们身上都有时代的烙印。“王威廉作品的荒诞是在困境中展现,他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卡夫卡。”
不过,小说家陈崇正也提出值得商榷之处。他认为王威廉对写作方向的判断准确而果断,这种准确,能让作家在中短篇中走得更快,但若篇幅加长,它是否仍是最佳的方式?或许,另外一种探索性、迂回的、曲折的写法,更能产生令人留恋的东西。
唐不遇的诗歌
纯粹而神秘
唐不遇的诗集《世界的右边》题“献给索瓦”,索瓦是他的妻子,诗集中也有专辑写她。作为多年好友,南都副刊首席编辑刘炜茗透露,无论是在生活中还是写作上,唐不遇都是一个非常纯粹的人。唐不遇不会玩弄辞藻,也不会特别追求隐喻或意象。
唐不遇的诗给许泽平的感觉就像谜语,“我是无法用语言去表述,其中蕴含了许多现代社会的东西,他以隐喻的方式表达对时代的看法。但他的诗歌又是很好读的。他的意象组织都是很纯粹的。”
唐不遇自认为写得最好的一首诗是《第一祈祷词》,它来自女儿的一句话:“菩萨,祝你身体健康。”在刘炜茗看来,这也蕴含着唐对世界和人生的理解,体现了诗人中少见的思想性。而唐不遇的“老成”,恰恰是因为他对人生、生活和社会有所思考,给人以一种力量。但刘炜茗也建议,也许因为离诗歌太近,唐不遇有时给人感觉用力过紧,如果精神状态更放松,视野更开阔,他或许可以走得更远。
陈培浩则称赞唐不遇诗歌已经进入了语言的神秘性。像《月亮》便体现了非凡的想象,像《泉》中包含着很多机敏的视觉转换,宛如一场现代的语言游戏。唐不遇的诗歌深刻、触及时代的各个侧面,已经具有了大诗人的气象。
温情时代仍需
极限主义写作
评论家唐诗人称在温情时代,我们仍需要极限主义的写作,挖掘日常生活中罕见的东西,而王威廉和唐不遇的作品有部分正是在这方向。在书写极限体验时最能体现作家的写作能力,比如莫言《檀香刑》的残酷描写,虽然有人感觉不适,但作品仍是好的。这种“恶”在莫言、余华等老一辈作家中是最常见的。王威廉和唐不遇两人也在作品中阐述了他们对“恶”的理解,这在年轻作家中是不多见的。比如王威廉的“法三部曲”。唐不遇的诗歌《月亮》中也称:“在人世,每增加一盏灯,都使黑暗更痛苦。”每一个诗人都是世界上的一盏灯,文学作品必须呈现灯的作用,能够让我们了解世界的痛苦所在。
诗人冯娜从女性读者的角度看这两位男性作家的作品,感觉略硬,她认为,两人关注的话题多为死亡、政治和人性的挣扎,向外的求索更多于向内的打通,而伟大的灵魂都是雌雄同体的。不过,她认为值得学习的是,他们作品中都蕴含了一种道德:“它是作品的魅力、高贵精神的求索,也是作者的思辨,这也是他们为何能在当今一地鸡毛的写作中脱颖而出的原因。在这个做好事都要脸红的时代,之所以还要提道德,是因为它反映在作品中是一种人格的力量和精神的风骨。”
中山作家秦志怀称赞,王威廉和唐不遇两人体现了新一代作家对人生、社会的新锐思考,他们的文字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让读者得以穿越时空。作为老一代作家,《广州文艺》总编辑、著名作家鲍十也对两位青年作家寄予厚望,认为他们选择了一条正确的文学道路,具有成为大作家、大诗人的品质,但究竟能走多远,还要看其后期的选择。
思想的光芒照亮“80后”的文学天空
生活在兵荒马乱的现代社会,人们往往需要通过文字来打捞生活的诗意。大概也正因如此,许多文学作品都能被赋予或解读出多重意义。最近,虚度光阴吧举办了一场“双子星座”王威廉、唐不遇作品讨论会,包括鲍十、刘炜茗、李德南、陈培浩、陈崇正、唐诗人、冯娜、许泽平等数十位资深文艺研究者围绕这两位“八零后”的创作与日常各抒己见,解读年轻作家笔下丰富的细节与深邃的哲思。
在写小说的王威廉与写诗歌的唐不遇身上,共存着和而不同的“八零后”文学特质。青年批评家、文学博士李德南认为,王威廉的小说都围绕着共同的主题,聚焦于现代人的状态。“他对恶的方面挖掘很深,同时又不失警觉与悲悯。小说写作是他的一种思想方式,其作品中对人物形象的塑造,充分呈现出他对时代的困惑与反思,表达出社会层级之间的微妙关系。”在李德南看来,王威廉的小说自有独特的腔调与面貌。其同辈的年轻作家们往往高产,但故事的背景、情节、结构却难免趋于重复,而王威廉的主题却始终鲜明,创作空间充足,切入的角度也别有新意。
与之相比,从唐不遇的诗作中能窥见诗歌传统与广阔世界文化视野的结合。李德南指出,诗人一方面非常注重古典题材与文化的融入,同时又能从当代视角出发,唤起读者对于现实的感受。古典的意象、现代的主题,诗人以一种个人化的艺术想象力使两者相辅相成,更从主体性出发综合地、多纬度地探讨生存、历史等深刻命题,完成自己的文学使命。
在当天的讨论会上,不少参与者都是两人在生活中的挚友。《花城》杂志编辑、小说家陈崇正就观察到:“王威廉早在创造一种美之前,思想已到达彼岸。他是知道目的地,再规划路线的。”在他的作品里,那些人们在生活中习而不察的细微声响都被果断而精准地发掘并剖析,但陈崇正同时建议,“创作时也应考虑保留艺术性的东西,有时候,探索性、迂回的写法,比之准确抵达,或许能产生另外的迷人之处。”
而把唐不遇称为“早熟的畏友”的南都副刊首席编辑刘炜茗,同样对这位年轻的写作者寄予厚望。在他眼里,唐不遇是纯粹的诗人,日常话题总围绕着诗,就连聊天时兴起也会为大家朗诵诗歌。“这种对诗歌与生活一脉相承的纯粹是他的精神气质,在其诗集中也有所体现。他不是为写而写,而是经常以日常入诗。他的诗歌里有着思想性的力量,那不是玩弄辞藻,不是特别讲究隐喻、意象等。其老成在于他对人生、生活、社会的思考在诗里面,无论是广场、纪念碑、妻子,还是女儿的一句话,皆能入诗。这是他对世界的理解,而这种思想性是少见的。”然而,刘炜茗也希望唐不遇偶尔能放松自己的精神状态,离诗远点,把视野放开些,多读艺术、音乐、历史等其他门类的书籍;这样才能使创作的境界得到提升。
作为两人共同的好友,作家冯娜有感于唐不遇曾撰文谈及的道德问题。她表示,“在文学中提及道德,并非讨好的事,但当道德在作品中被还原成一种高贵的求索,那就是写作者人格力量与精神丰富的体现。”身为女性写作者,她分析道,王威廉的小说常讨论人性,而唐不遇的诗歌则多涉及死亡与政治等课题,两者都具有“硬”气质。“但伟大的作者也可以是雌雄同体的,向外求索更在于向内打通。如何在写作中获得自由,探求更多可能性,或许更在于偶尔放轻松,把写作看作是一种虚度光阴的方式。”
尽管王威廉与唐不遇一个写小说一个写诗,但韩山师范学院副教授、批评家陈培浩却认为他们有着高度的相似性。他把王威廉作品里的荒诞意味定义为“中国式荒诞”,更举例说明,譬如他早期的《非法入住》,便是从中国式的生活经验出发的;而《秀琴》中的女人在丈夫去世后一直扮演着丈夫的口吻与身份,看似荒诞,实则呈现出爱情的坚贞。陈培浩强调,“在我看来,王威廉是荒诞的追问者,追问荒诞如何产生,我们为什么生活在这种荒诞的情景当中。这样的荒诞不是虚无的,而是有所寄托的,后面会有个大的确认。相比先锋小说家为叙事而创作的虚无感,这样的写作可能在这个时代力更有效。”至于唐不遇的诗歌,在他看来,也是完美消化了政治、历史、语言、想象等综合元素,找到了自己在现代的位置。而这种属于八零后创作者的困惑与探寻,也正如在场的另一位文学博士唐诗人所言,温情时代更需要极限主义的写作,去勇敢挖掘日常难以遇到的事物,“在把题材推向极限狭小空间的过程中该怎么做,这种拷问精神更体现出作家的优秀所在。”
*谢谢各位师友的灼见,一直在思考。两篇文章合在一起看,比较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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