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分类: 杂文、时评 |
“愤青”这顶帽子
黄波
“愤青”是个高度流行的词汇,寻究其在中国语境中的流行过程及作用无疑颇富趣味。不过我一直以为这应该是社会学家的事情。突然想起写这样一篇小文缘于我新开了一个博客。
自从经不住新浪网站一位编辑的邀约,在新浪开了博客以后,便隔日上传一点自己的小文。那天我上传了一篇关于死刑存废利弊的文章,承新浪编辑好意,作为重点推荐,两日之内阅读超过万人次,评论百余条。因为博客于我还完全是新鲜事物,网友的评论我是一字不拉地逐条拜读了。有誉之者,有毁之者,誉的且不必说了,毁的也不必详加罗列,不过我个人最感兴趣的是“愤青”这顶帽子。有不少的朋友给我戴上了“愤青”的帽子,可我奇怪的是,除了这顶帽子,里面什么分析和说理也没有,就只有“愤青”这两个像铜豌豆崩崩脆的汉字,有的朋友还很技巧地将“愤青”易为“粪青”,以加重其轻蔑的程度。
当下关于博客的争议很多,我并不想讨论所谓“要不要规范博客”等问题。我也知道,当别人指我为“愤青”的时候,那简直相当于老辈指着鼻子骂“二愣子”,但我真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如果连这点胸襟都没有了,那还写什么文章玩什么博客?我觉得有意思的,是当下“愤青”这顶帽子的使用方式。过去,我一度以为“愤青”者,乃徒逞血气之勇的青年也,如果是舞文弄墨之人,则指其人缺乏理性、好为偏激之论。我自己的文章呢,自以为虽不甚佳,却还努力讲求说理和分析,过去一篇小稿蒙批评“愤青”者好意,还曾被作为刺向“愤青”的一把小刀。而惹出事端来的这篇讨论死刑存废的文章,虽说与一些专家宏论略有区别,但还是在摆事实讲道理,更无谩骂攻击之词,怎么就会被一下判定为“愤青”的呓语呢?
细想一下,好像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现在许多人在使用“愤青”这个词语的时候,实质是把它当作一根绝好的棍子的,而这根棍子的指向,就是任何与自己迥异的思考和观点。他们在挥舞这根棍子的时候,仿佛很有道义优势,天然地占据了道德制高点,所以,面对自己接受不了的一种声音,往往只要从牙缝里嗤出“愤青”两个字就够了,什么讨论、驳难都不需要。按他们的逻辑,你都成徒逞血气之勇的“愤青”了,你的思考你的观点还有什么价值?还用得着辩论吗?这当然是一种很高明的策略,鲁迅当年早就指出过的,不从事实、逻辑等细节上入手,一上来先把对手弄成白脸,然后对围观者说:瞧,他是何等丑陋啊。
从根本上说,动辄爱挥舞“愤青”这根棍子的人是拒绝任何思考的,不论这思考有无意义和价值。这种立场有经济的和社会的基础,因为在他们眼里,现在都小资时代了,还思考个什么劲儿呢?“人们一思考,上帝就发笑”,昆德拉引用过的这句名言是小资们偏爱的。在小资们看来,“愤青”的生活是“群居终日,言不及义”,正因为言不及义,所以,愤青们显得好高骛远,不合时宜,而小资们自己则宁愿“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那仿佛是一种稍有格调的生活。
在小资时代,“言不及义”的“愤青”们常常被视为一个似乎有意与生活过不去的人。于是,一本“愤青谱”就这样制成了:鲁迅据考证拿了那么多稿费,本该享受优裕的生活,可是……,不用说是“老愤青”;萨特香车美女,追捧者无数,可是……,不用说是“洋老愤青”;……
不论时代如何演进,也不论将来如何评价鲁迅、萨特们,我始终对这样的“愤青”充满尊敬,因为不与生活妥协是一种永不过时的精神。而满天飞舞“愤青”的帽子,企图使人放弃思考的权利,回归“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的生活,则无疑是一个社会的病象。
(刊《湖北日报》“东湖”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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