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读柳词,是我习惯性的阅读。宋词诸家中,我最好柳三变、秦少游、晏小山、周美成、姜白石、吴梦窗、张孤雁、史梅溪,把他们称为“宋词八大家”。我不太喜欢苏东坡跟辛稼轩,因为他们主流艺术风格太张扬,属于我的艺术风格排斥的那种。当然,如果我的破艺术还有烂风格的话。同样,我也不喜欢陆放翁陆游,这是一个被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双重妖魔化的诗人,但他晚年躲尽危机,消残壮志之时,写下的“家住苍烟落照间,丝毫尘世不相关”,让我真想找他问问:陆老师,您怎么不早这么写?
春日迟迟,逛三联,买三变,购得一本豁老厚的《柳永词》,估计把柳词基本上都收了。在编者总序中,对柳词的描述比较合乎哥们的口味:“柳永词则以其对俗曲音乐之娴熟,及其铺陈叙写之才能,不仅为词之长调的写作开出了广大的途径,而且更以其落拓之身世,一变五代令词中所写的春女善怀之思,而写出失志不平的秋士之慨。”这也验证了我早期对柳词的判断——花间风骨难掩愤世幽情,宛若宋玉的独酌与屈原的独醒,柳三变,一变温飞卿、次变宋玉、再变屈原。
1979年夏,觉得考大学还不如喝酒浪宋词呢,就跟一哥们从地安门“马凯餐厅”开始喝,一直喝到平安里“柳泉居”,见一饭馆就逗一升散啤,浪首宋词。我开头,起浪柳三变:“帝里风光好,当年少日,暮宴朝欢。况有狂朋怪侣,遇当歌对酒竞留连。”当时整个高考文科班,在我的煽动下,只认两位文坛泰斗,中国柳永,外国莎士比亚,觉得把他们俩整明白了,直接就可以灭巴金了。结果我们谁也没考上大学,谁也没灭了巴金,正事闲篇两耽误。
我那位文科班的哥们也跟着浪宋词,他说,你来三变,我来耆卿,听着:“暗想当初,有多少幽欢佳会?岂知聚散难期,翻成雨恨云愁。”在我风华不茂而傻冒的年华,喜欢柳永的并不是“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也不是“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而是“况有狂朋怪侣,遇当歌对酒竞留连”。这句柳词,在我17岁成为“柳丝”的那一刻起就深入我心,所以以后我一见到张弛这样的狂朋,一见到狗子这样的怪侣,就觉着回家真是耽误人生,一起喝酒刷夜,夜不归宿命。
柳三变是一个《玉蝴蝶》牌调的高手:“难忘,文期酒会,几孤风月,屡变星霜。”当代文化人频繁组“贵圈真乱”的局,好像受这句柳词影响比较深。在这本《柳永词》中,我见到另一首《玉蝴蝶》:“对残晖,登临休叹;赏令节,酩酊方酬。且相留,眼前尤物,盏里忘忧。”柳三变把杯中酒唤作尤物,让我对杯中物更加贪恋,现在再说尤物基本都指女人了。而法国诗人亨利米修说——我饮酒如饮女人,我与女人交会的是酒。
没法儿再往下写了,文字已到终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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