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招
(2022-04-15 09:14:51)分类: 散文画廊 |
内招
文/张林
民办教师,苦不堪言。转正,成了我和家人多年的一块心病。有证民办转正,有两个途径:一是民转公,民转公有严格的年龄限制,论资排辈,对自己来说,当时看来,那是相当遥远的事情;一是内招,离职进修二年,对象是35岁以下的民办有证教师。在当时,我走“内招”这条路是比较明智的。
1993年4月内招通知下发到各乡镇教委,与往年不同的是:名额泼到各乡镇,五比一,考中函教材外加政治。张永先校长说,中学,就我够条件。参加工作十多年,这是唯一的一次转正机会,我不该错过这次机会。
小学那头,只有四人报名。说是老虎岗给两个名额,必须得有十人参考。张校长说,小学报名的四个,对中函教材挺熟,说我报名根本考不过他们,还进一步分析说,如果我报名加上小学的四人,正好凑够五人,争到一个名额。那意思,显然,我报名也是个陪考的角色。听了张校长的真知灼见,我很灰心,我不是迷信小学的那四位,只是想,自己万一考不上,破费几吊钱是小事,丢人现眼是大事。为此,我没有拿定主意是否报考,准备过两天再说。
有一天,与马祥坤校长在语文组提到了内招报考一事。马校长说,内招是自费,两年学费三千,小学四人报考,因为没有凑足五人,没报上,分配的两个名额不给了。他说,如果因为自费,小学那头都不报,他为我上一趟安达,给我要一个名额。马校长的一席话,像给我打上了一针强心剂,让我感到格外地振奋和温暖。
中心校校长任志厚也实在是一位大好人,几次到中学找到我,同我商量,说如果我报名,他在小学那头再给找五个陪考的,外加那四个报名的,把两个名额都争到手。这样实际就是五个人争两个名额,说我希望很大,还说其余五人陪考的费用由考上的两人均摊。这确实是个好办法,我跟任校长交待:因为是自费,又是离职二年,我回去也得跟家人商量一下,报不报第二天给他个准信儿。
来家,把实际情况一说,妻子十分支持我报考,她对我很有信心,说这学得上,家里再难也得上,这是正事。别看妻子文化不高,却是一位相当开通而有远见的女性,关键的时候,在我犹豫的时候,她总是能给我加油,推我一把。
我找到任校长,告诉他我报考。报考所需的四证我都有,就是差照片。任校长说明天上安达报名去,让我抓紧准备照片。
在老虎岗镇内,我没能把照片的事解决了。情急之下,学生刘德鹏的父亲告诉我,永合六队有个叫刘显成的,他能照,是个单眼,说离这四五里地。我只得骑车去了永合六队。找到刘显贵,他说没黑白胶卷。
返回单位,说了难处,张校长叫我拿学校的相机带上黑白胶卷再跑一趟,学校没药水,要不在学校照了。我第二次走进了刘师傅家,他觉得很过意不去,说他不是没胶卷,说他就是不愿给中学的老师照。这其中当然有缘故:头些年,他给中学的老师没少照相,也从来没有要过钱,可是一到学生照相,他就靠不上前了。当时主抓教育的是李红旗,不单单中学,就是小学的相都让李红旗的媳妇给霸下来了,刘师傅说,外人根本插不进去。我诚恳地给了他好多安慰,也当即表示,往后我班学生照相给他捎信。
照片的事总算解决了,内招考试,我满怀信心地报了名。
内招考试时间是1993年8月15日,地点在望奎二中。
14号报到那天,说好了早上六点半在车站集合,一块儿奔赴望奎,可是直到九点多,陪考的又是带队的李德宝才上来。不能再等了,直达望奎的车没有,只能坐青冈的车,到青冈再倒车上望奎。李德宝、杨玉琴、王福财和我登上了开往青冈的汽车。坐了近三个多小时的车,我们到了青冈。
青冈是个贫困县,县城不大,街道上烂泥片片,冷冷落落。在青冈没有多停留,便改乘开往望奎的汽车。
青冈和望奎是邻县,两县相距六十多里,车行至望奎边界,就有种新感觉。望奎属丘陵地带,公路两侧,小土山,连绵不断。山坡上,稀稀落落的房屋,清一色的起脊房;有的小土丘上,只住着一户人家,阔绰的小建筑,被齐腰深的蒿草包围着,远离生活的喧嚣和尘世的纷扰,有的只是大自然的泛灵和圣恩……
望奎在交通方面,管理很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查证件,抓违章;汽车行驶在土山的夹道上,左拐右绕,走走停停,我们乘坐的客车,像孙悟空师徒去西天一样,缓缓前行。等我们来到望奎,报完名,吃完饭,找好住处,太阳已经落山了。
报考实际竞争的五人,只有王福财、杨玉琴和我报到了,陪考的五人只上来李德宝一人,这次考试实际上就成了我们三人争两个名额。他们三位都说,这次内招,我是十拿九稳了。我并不觉得,接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才是真正的赢家。
15日是内招考试的第一天。
上午考数学,试题挺难,我没有答好,能及格就不错了;走出考场,我心灰意冷。午饭,只吃了几口,就一阵阵反胃呕吐。下午,往考场走,我吃了几片药,强打精神走进了考场。下午考教育学和心理学,一张卷,考场极严,一动不让动,甚至随便回一下头,流动监考便走上去,啪一个大戳子——此卷作废,收上准考证,取消考试资格,下一年度也不准报考。
监考老师、流动监考和主监考老师,望着这些惺惺作态的“冷面判官”走来走去,哪个考生不心惊肉跳?再有二十多分钟就要结束这科考试了,还有几个小题空着,我从怀里掏出书寻思抄点,没想到,我刚把书掏出来,就让监考老师看见了,她走到我的跟前,伸手把书拽了去,十分可气的男监考也走近我,把我桌上的准考证拿去了,交给了流动监考。这下我毛了,没了准考证,后果可严重了。我放下笔,立即“开展工作”,这个男监考叫我坐下安心答卷。我回到座位,心里仍七上八下的。这时,主监考走进了来,手握大戳子作废了好几份卷子。值得庆幸的是流动监考没有声张,更没有把我的准考证交给主监考。主监考走出屋,男监考跟我小声说,他一会儿和流动监考通融一下,把准考证要回来。我一颗悬着的心才稍微放了下来,专心答卷。交卷的铃声响了,我是最后一个交的卷子。我寸步不离流动监考的左右,他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真是好话说尽,在去往望奎教委的大街上,总算感动了他,他把准考证给了我。这位好心的流动监考,原来是兰西带队的,大名叫张成有。一场虚惊之后,回到旅社,我学说了事情的经过,其他几位都说我万幸。
下午考教育学和心理学,一共有十七个准考证被收上去了,有十六人的卷子作废了,并取消了考试资格,只有我一人漏网。晚上,躺在床上,我暗自发狠,明天无论如何也不能存侥幸心理,能答多少答多少,说什么也不能冒这个风险,死心塌地答卷。实际竞争的就我们三人,虽不能说自己板上钉钉,但我根本没这个必要。
第二天的考试,上午语文,下午政治。考得比较轻松,自我感觉良好。从考场出来,就上车往回来。在车上,我有说有笑。到家不算晚,天刚擦黑。家人听说我的望奎之行考得不错,异常兴奋,自己的心里也美滋滋的。
1993年8月末,张校长上安达,带回一个令我和家人振奋的消息:内招成绩回来了,我考了全市第二,与第一的只差四分,杨玉琴和王福财被我远远地甩到了后面。张校长把内招成绩卡都拿了回来,录取结果还得过些日子能下来。张校长说,无论咋录取,我肯定考上了。
直到十一月份下旬,录取通知书才下来,通知上说,十二月一日到绥化地区教育学院报到,学费四千(含助学金一千)。一接到录取通知书,组内同志就撺掇我请客。临上学走前两天,在家预备了一顿比较丰盛的饭菜,学校方面请了校领导和语文组的老师;因为在永安大队种了地,也把永安的村干部请来了。
这次上学走,带了近五千块钱,家里就几百块钱,余下的钱大都在哥兄弟那抓的。本来,寻思让马校长在单位给我整两个,可马校长说单位的黄豆还没卖,眼下没钱,他说缺多少在他那拿,没从他个人手拿。
临走,在亚芝那借了五百。我吩咐妻子去的,岳父感觉啥贡献没做,很过意不去,他也跟妻子上了一趟羊草镇。为这岳母在家跟我吵了一架,说老爷子不该跟去借钱,尤其说我上学是给自己上,这话把我说恼了,我把岳母好一顿抢白。
当时,岳父岳母从大连回来,无处安身,在我家迁就,我这次上学,关系到我终生命运,上学的钱都是借的,老太太有钱,我不指望她帮我,老爷子跟妻子上一趟羊草镇,岳母咋也不该吓成那样。因为这,许多年,与岳母之间,我都有种隔阂感,对岳母当时的行为,我不能理解,我都无法原谅。
上学走那天,岳母表情木然,我的心在流泪,岳父、妻子和孩子倒是满心欢喜。临走,那么冷的天,父亲也来送我,我很感动。我暗自发狠:这两年内招班学习,我不能虚度,我一定学出个样子满载而归!
毕业转正,日子一天好比一天,岳母对我及我家也一天好比一天。对岳母,表面上,我还是能够过得去,但内心里,总是多有想法。
这就好比两个人在路上走,你的同伴说,小心点,别掉进壕沟里,你顶天说一声谢谢;可当你掉进壕沟里不能自救时,这时你的同伴伸出援救之手,你会感激同伴一辈子。我是说,救人要把握火候,当初为了上学,那么难,岳母都看我笑话,让我完完全全地认可和接受她,根本不现实。
好在,这一切的一切,都已成为过去。让我们一切向未来,未来可期,未来风光无限,未来无限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