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去看望外公了——听母亲说外公经常问起我，于是下定决心赶在今天去了一次。看到外公仍如多年以前那样健康矍铄，甚至外貌都几乎没改变，心里真是高兴——外公今年83周岁了！小他7岁的外婆因为糖尿病的原因视力下降到几乎看不清楚，所以外公现在的日子就是照顾外婆——白天两个老人晒着太阳或默默无言，或随意家常，晚上外婆早早睡觉，外公则看会书，听一会收音机，然后睡觉——于是，今天去的时候，带上了自己的一些习作，仍然如小时候那样惴惴地交到外公手里，直到他戴着老花眼镜看了之后对我无声地微笑，我才放下心来——外公是我真正的启蒙老师，当初用苹果和玉米一路鼓励我读很多书的外公，他至今仍然这样健康和思路清楚，真让我又高兴又酸楚。他把如今视力几乎为零的外婆照顾得很开心，穿戴得很干净。在拥抱外婆的时候，我好不容易忍住了眼泪——时光那么快，那么短，而且总是一去不返，那个总是紧跟在她后面不断要糖吃的最大的外孙女，如今也早已为人母，而只能非常难得地去看他们一两个小时。

    当年因为成分不好，外公不知道吃了多少苦，一直都忍耐着不发一言，直到有一天，舅舅在班级里因为做错题目而被老师骂为“小地主”的那次，外公找到老师去质问：出生在1949年以后的人，怎么还可能是地主？那个老师呐呐无言，才在以后的日子里有所收敛。饶是如此，外公的所有孩子都被限制不能升学——这大概是他自己这个读书人最痛苦的事了。想来，当初用心培养我，实在是心头有太多委屈。很多年以后，镇里曾邀请他去文化站工作，也被他谢绝了——人生已近暮年，豪情也不复当年了吧！

    总觉得命运有它自己的安排，年轻时受那么多压迫和委屈仍然能整夜读书白天努力干活，这样的心态和历练，才有他今日的健康和睿智吧。外婆每每为自己的身体担忧又因为感觉拖累外公而偷偷掉泪，外公总会和她说：我会照顾你的，你的病只要照顾好又不致命的，我照顾你正好锻炼身体。于是他继续种玉米种橘子和桃子，还有胡萝卜和番薯，一方面锻炼手脚，一方面怡情养性，还能让自己和外婆吃得更科学更有营养——父亲一直高兴地说外公一餐能吃两碗饭，活到90岁肯定没问题。女友以前和我感叹过：对于老人，要多去看望，因为是“看一次少一次”的，所以，外公外婆，你们要多保重！让我多看几次！

    年终岁末，贺卡翻飞。要说情谊，最深的，应该是记在心里而不言说的吧——那样的估计很少吧，一方面记得太多会累，另一方面那么多也记不过来，能有些你不说人家也知道的心头牵挂和祝福，想来是非常珍贵的吧！然后，当然是短信和网络留言，接着是“亲笔签名”的贺卡，再隆重些的，大概就是跑到近前去对话了。时空交错，生活在同一时代已属不容易，生活在同一领域大概更有缘——就让牵挂和祝福编织成一件月光羽衣，也许不耐寒，但是美丽得让人怦然心动。于是想起某张贺卡上的句子：纵有贺卡传语暖，何处与君读华章？

    不能共读，那就各自书写吧！总有一天，我们能相对共读——即便是像外公那样的年纪，仍然可以无声地微笑着阅读——那让后生晚辈们心安又温暖的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