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欲说还休。只能说，所谓江湖，什么人都有。还是原谅了他吧，毕竟他还是个孩子。尽管，他和他妈妈在电话里的话几乎让我冒冷汗——深蓝笑我曾经是个气盛的小女人，其实我如今仍是——怎么可以这样啊！面对那位87岁高龄的好心奶奶，心头想的不是她素不相识年事已高还牵挂着我的学费，想的居然是“谁知道她以后会怎么样”——是在咒她吗？是担心奶奶百年后的学费着落吧！居然从早到晚打我们电话，声声哭泣“你们把我们害苦了，为什么不把四年的学费现在全部给我们？他爸爸死的时候还欠了很多债呢！”——我不该认为这么急着要另外三年的学费是想用来给家里还债的吧！但是这句话的含义我一直没搞懂。

    早上7点，对于昨晚2点刚睡的人来说，正是好睡的时候，在一口一个“沈姐姐”的背后，却是说也说不完的愤恨和冤屈——据他妈妈说他为此哭了一夜——因为那位老奶奶只能给他每年2000元，而有人却拿到了10000元。于是耐心解释：我们要尊重绿荫使者的意愿，他们选择给哪位学生钱是他们的权利，我们记者无权干涉，只能牵线或建议。原本还在努力联系另一位绿荫使者，希望再给他每年3000元的补助。领导在下午时分看我听电话听得满脸通红张口结舌，就把原先已经拿出来的一位好心人的名片重新放回去了——真不敢把这样的学生介绍给别人了——套用一句北方话：我们的心拔凉拔凉的！

    但是，还是忍耐着征求他意见：我们还有红十字会的3000元可以一次性给你，要么你来领一张表格吧，我们帮你交上去，到时通知你来拿钱。回答是：要敲两个章太麻烦了！不高兴！然后甩出好多句：“你们把我炒作得太厉害了！”他指的是晚报刊登了他和老奶奶的一幅合影——登在二版上。于是问他：那么一版上的小俞同学总共就接受了好心人的3000元，但是他和好心人的照片登在一版上，他也没意见呀！得到回答：对呀！他读军校不用交学费还要给他3000元，我读的不是军校却给2000元——事实上是见面会当天给了5000元，老奶奶再分四年总共给8000元。见面会上，因为他做家教要外出，我们还送了一辆自行车给他，见面会结束时，他说自己既要拿箱子——每人都送一个大的拉杆箱，还有自行车，说不好走，晚报派了司机专门把他送到家门口。——呜呼！我和小吴同志都以为对得起他了，可是换来的是连续两天的怨言和他妈妈的哭诉——“你们晚报登了以后，我们的邻居不会再给我们钱了！本来他们还可以给我们买衣服什么的!”

    正在我被电话气得面红耳赤的时候，小吴美女回来了，一看情况就知道了，然后点破我：“沈老师，是你脾气太好了，他才这样，我昨天就把他骂回去了，他就再不敢来问我了！”小吴美女先问他一句：没有晚报你能拿到多少钱？回答是民政局给的5000元。小吴问他：那你现在拿了多少？回答：7000元——因为另外三年的2000元一年“还不知道那老奶奶以后怎么样了呢？”小吴当即骂他：真后悔来采访你！小吴美女点破的话也让旁边的其他几位同事赞同：“葡萄，你就是对他太客气了！”记得他一再强调“你们把我炒得太厉害了！”于是再打电话问他：“那么报告会还参加吗？”回答很气壮：“当然不参加了！”很好！省得两下里尴尬！唉，只怪当初他一声声“沈姐姐”叫得亲热，所以极力向那位奶奶推荐，还努力帮他辅导演讲稿。算了，他已经为我作过报告了——他已经提前给我和小吴美女上了一课了。

    旁边的一位男同事过来开导我们：人家家境贫困的人考虑问题是很现实的，这样的心情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所以你们别生气了！可是其他还有4个学生也是没有结上长期对子而是一次性给6000元钱的，怎么他们都没有事后的电话哭诉呢？只能说：人啊！千奇百怪！想起前两天读王小波的《思考的乐趣》，里面有一句话说：社会上有两种人，一种是编脚本的，一种是演出的，有些人善于编脚本，有些人信奉脚本为人，结果，那些唱高调的编出了很多“优秀的脚本”——人应该如何伟大无私如何一心为公如何两袖清风如何刚正不阿，而在自己的演出时，却是完全按照脚本的反面来处世，于是这个人做得冠冕堂皇，既有好名声，又有很多实惠。可怜的是那些不会编脚本或是不屑编脚本而脚踏实地的人，信奉了他人编的高尚脚本而按本行事，做得又苦又累，四处碰壁，还因为自身没有编脚本而不可能有好名声，所以既得不着实惠，也捞不到好名声。——果然一针见血——在这个长袖者最吃香的时代，会编好脚本而按反面来为人的人真可谓左右逢源啊——是谓时代英雄。

    于是，只得无言——听多了当年父母和老师的谦让为人教训，如今要改也难啊！于是，只能郁闷地在别人的脚本里循规蹈矩地活着——希望王小波理解我们的苦而不会笑我们笨。愤愤地和先生说“从此后我要当个冷血的坏人”，因为就象楼上那位教授那样谦虚得总是为别人考虑又累又不讨好，还很容易被人当成软柿子来捏！先生不以为然：“还是象他这样为人好，一来心安，二来坦荡，你看他夫妻身体健康，儿子孝顺优秀，一家和睦愉快，这不就是幸福吗？”

    他说的是对的。曾经喜欢一句诗：我有一颗谦卑的灵魂。我的灵魂仍是谦卑的，只是不希望成为被欺负和嘲笑的对象。我心安处是吾乡，也无风雨也无晴。就这么地过吧！终于明白，每个人的生活会有它各自不同的脚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