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风雨中走进秀洲区洪合镇派出所，等着和此前在这里采访的同事一起回去。在值班室的角落，看到一个孩子两手放在脑袋后面壁而立。同事走过去问了几句，他因为跑公安线很想听听失足少年的心声，而我，则是因为跑教育线而对孩子格外关注，于是也跟着同事过去听。
开始时，小男孩面无表情：老家是四川的，来嘉兴已经好几年。我没有偷东西，他们冤枉我。然后问他：你爸爸妈妈呢？他的神色有些凄楚：5岁那年妈妈和爸爸离婚了，今年他14岁，刚小学毕业。爸爸目前在湖州打工，但是身体不太好，每年他都要为父亲熬药。跟着阿姨（后妈）过日子，阿姨每次都要叫他干很多家务活或帮助做一些零工。开始几年成绩还好，可是就在小学毕业前夕，有个同学病了在家，恳求他陪在身边，结果一陪陪了两天，阿姨找不到他，学校也找不到他，他回去后挨了一顿打。他就逃出来了，于是混在几个流浪孩子中间。又因为他以前成绩好，主意多，几个孩子都听他的，他便成了“头”。今天的被抓，就是三四个人去打游戏机时经过一家店后，店主说少了东西，而另两个孩子早已跑了，他这个“头”就被留了下来。
小男孩穿了一件T恤和一条破旧的长裤，指甲乌黑，身上发出一股很远就能闻到的臭味。因为我一直是微笑地低声问着他，他就不时抬起眼睛来看我，眼光也慢慢柔和起来，后来，当我说到“你还那么小，只要你现在努力，你以后的日子完全可以过得比他们好。”他的眼睛里有了泪。我翻出自己的钱包，取出几十元钱递过去。怕他难为情，我只轻声说：“我待会就要回去了，但我想请你吃一顿晚饭，并洗一次澡……”男孩一口回绝了：“饭我可以回去自己烧，我回去后马上洗澡，钱我不会要的。”我坚持了一会，他也坚持着拒绝。一再说他有家，可以自己做饭，家务他是很在行的。“我不敢回去只是怕他们打，但是我现在想通了，我还是要回去的。”不得已，我只能把我的名片递给他：“到实在困难的时候，就给我打电话！但是如果还是在今天这样的场合，我是不会帮你的。”他含着眼泪重重地点了点头。和拒绝接钱不同的是，他非常庄重地接过我的名片，认真地看了两遍，然后郑重地放进了裤子口袋。我想过帮他说情，可以让他早点回家，但是法律上关于这道程序如何走我不清楚，而据说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进派出所了，我怕派出所的工作人员为难，因此没有提及。我们要走的时候，还没见到小男孩的家人前来，他还在角落里红着眼睛沉思。我想起刚才和他说的：“家人即使是打骂也是为你好。”“我们今年有个湖北的孩子中考考得比嘉兴市里面的孩子还要好，你也可以这样，和爸爸通通气，平时生活中多忍耐一些，长大了你就是个不平凡的人。”说了一大堆，不知道他明白多少，决心改掉多少。我只希望，以后的某一天，他能打我电话，告诉我自己碰到的困惑和烦恼，而在三年以后，我再去采访中考优秀学生时能看到他的名字。
初中的孩子，父母双全的都让老师头疼，而他这样的，谁来听听他的苦痛？这个风雨的傍晚，我为自己这次奇怪的缘分而且喜且忧。尽管同事笑我“小说读多了”，我还是认为自己没有做错。这个叫彭小峰的男孩，希望你能为你和我都争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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