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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菜花儿黄(文/谢宏智)

(2019-05-04 14:0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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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分类: 博文
油菜花儿黄(文/谢宏智)

        现在生活的地方,是南国四面高楼的城市,从街巷找到市郊,也无法看到油菜地。所以,油菜地里的记忆,是久远的回忆。数千里外的故乡,三十多年前。而油菜地里的那些人,早已天各一方,或者义无反顾弥失在茫茫世界的某个角落。
        一条小河环绕着小村庄,砖瓦飞檐掩映于遮天蔽日的大树,屋后那片山,是小村的青翠屏障。小村庄,是童年的乐园;后山的沟沟坎坎,小树林,小山包,大片大片的油菜地,是儿时的神秘地带。
        在村头的打谷场,玩老鹰捉小鸡,玩捉特务抓汉奸,女孩子则抓石子和跳田,偶尔吃过晚饭,在月光很亮的夜里,集合差不多村里所有的小孩,进行大规模的伏击战。但一切,都没有后山好玩。
                                       
        油菜地,是秘密交易的地方。
        那年代,物质匮乏,钱也紧张。农闲,父亲跑几十里山路,到大山里去驮来一张小木床,第二天,又驮到十多里外去卖,两天,累死累活,也就挣个四五块钱。在村小读书,吃穿和学习用品都是父母给,小孩是很少见到钱的。但我又很想要钱,因为我爱看小人书,班里有不少同学有,我要拿小人书去换,他们才肯借给我。要想拥有小人书,就得买,到集镇的小书店买,要八分钱或一角钱一本,或者向同学买旧的,就只要三分钱或五分钱一本。
        关键是去哪里才能弄到钱呢?村北的小荣给我出了个好主意,等家里的老母鸡们下了蛋,悄悄藏几个,拿去卖。到哪里去卖?小荣说,他知道,可以帮我卖。后山的油菜地,就是我和小荣交易的地方。瞅一个大人不注意的机会,我将鸡蛋揣在兜里,一溜烟跑到后山洼油菜地,钻进两边长着半人深油菜株的地沟,低头坐等。
        随着两声长长的猫叫,我探了探头。小荣看见我了,弓着身子跑过来,坐在我傍边,我俩低声交谈。
        “带来了吗?”“带来了!”
        “几个?”“四个。”
        “大吗?”“大!几多钱?”
        “降价了,三分一个。”“好吧!”
        一手交钱,一手交蛋。小荣拿着蛋,匆匆走了。我将钱揣进兜里,若无其事的吹着口哨,顺着小路往家走。
        第二天,我就拿钱去买了小人书,有时也会到摇拨浪鼓的卖货老爹那里,买两个大椒糖,或几根霜果、几块饼干什么的,边吃边悠闲自得听老爹讲那永远讲不完的亦荤亦素搞笑的段子,很是享。有几次,父亲见我头上有油菜花瓣,衣服上还有花粉,产生了怀疑,都被我找了各种理由搪塞过去。
        小学毕业,我考上了镇里的初中,小荣没考上,还在村小,我就再没敢从家里拿过鸡蛋了。一次,到镇上的商店买东西,我发现一个鸡蛋至少卖五分钱。难怪,每次和小荣交易之后,他总有苹果或一大袋糖果吃,有时还有钱买来铁丝、橡皮条,做成小手枪、弹弓之类。
        我承认,小荣虽然读书一般,但脑袋瓜子比我灵光。他心灵手巧,会拿铁丝用手编各种玩具,我去镇上读书,他就送我一把亲手做成的小手枪做纪念。
                                   2
        油菜地里隐藏着青涩的小秘密。
        深春,一场小雨。山上的矮松,黄白掺杂的狗屎泥,布满青苔的大石头,都湿漉漉的。  
        这时候,我们就拎着草编或竹编的小篮子,到山上去捡蘑菇。女孩子居多,象个小分队,领头的是村东头的小云姐,她年龄最大,大约十二、三岁光景,皮肤白皙,有点胖,虽嘴巴有点大,但长发披肩,在农村,也算是漂亮的女孩了。男孩不多,除了我,邻村有个叫小进的,也常来,我俩就结伴一起。他说,我们这边的蘑菇比较多,比较大,比较好吃。
        松树脚下,浅草坪上,石头缝里,多的是地踏菇,小小的,黑黑的,象清水泡开的野生的小黑木耳。一片一片,洗干净,和五花腊肉一起炖,别提有多鲜多香了,比野生黑木耳嫩得多,脆得多。最令人喜爱的是大大的茅草菇,白白的带点草绿,吃起来比地踏菇还要鲜。这个比较稀少,无意间发现一棵,象中了奖似的,尖叫一声,大家都来围观。发现的人小心翼翼的把菇子拔起来,双手捧着慢慢放进篮子,旁边的人啧啧不已,羡慕至极。
        女孩子们跟着小云姐,捡得快,捡得多,她们已捡了半篮,我和小进篮底还没盖满。小云姐很照顾我们,常常叫她们每人分一点给我们,她还另外挑好的拿一些给小进,弄得小进脸都红了,怪不好意思的。
        野菜逢春发满山,馨香阵阵溢田湾。 风和日丽四月天,后山没有了蘑菇,每天放学后或节假日,我们就去铲野菜喂猪。
        蒲公英,蕨菜,水芹菜、锯齿菜、小野蒜、马兰头、紫云英啥都有,洁白细嫩的刺槐花也可用来喂猪。山上最多的是大叶菜,味道有点苦,马齿苋酸酸的,野薄荷涩涩的,鱼腥草有药水味,猪都不爱吃,最好的是水萩和荠荠菜 ,香甜清新,不但喂猪好,也是餐桌上的美味,听说有城里人专程到乡下收购,很贵,要一百多元一斤。
        水萩长在田埂边上,荠荠菜则埂上地里都有,为此,我们常到油菜地里挖野菜。沿着地沟,蹲下,一边铲菜,一边慢慢往前挪。        
        近距离接触油菜花。在浅淡阳光的透射下,金灿灿,嫩鲜鲜,成群结队的小蜜蜂在花间嗡嗡嗡飞舞,枝叶频频点头,迎风而笑。花粉轻轻飘落在衣裤上,在头发上,在脸上,偶尔两个人碰到一起,都是大花脸,嘻嘻相视一笑,转过屁股又各奔东西。
        油菜花散发淡雅的香,荠荠菜的茎叶紧贴地面,中间耸起的几个枝头,开着多瓣的细黄花,也溢着淡香,异常茂盛的油菜枝叶则香味浓郁。蹲身低头行进在这天然的花径,被浓浓的春天的气息包裹着,激动,兴奋,甚至有点亢奋,会有一种异常温馨幸福的感觉从心底涌来。
        一个周末,吃完两碗加了面疙瘩的稀饭,就到油菜地铲野菜。不觉到了晌午,本来很多人的,几小时过去,叽叽喳喳声听不见了,可能小伙伴们陆陆续续都回家了吧!有些闷热,起个身,远处的村庄已升起袅袅炊烟,肚子咕噜咕噜,有点饿。
        小篮子快满了,偌大的油菜地静悄悄的,空旷无人,直起身往前走。突然,不远的油菜地中间,有一片枝叶在簌簌颤动,是什么?野猪吗?我心一紧,听大人说,我们这片山经常有獾猪出没。
        去看看!好奇战胜了恐惧,我蹑手蹑脚轻轻往地中间走,踮起脚尖看。哇!惊得我舌头都吐出来了,呆站着不知所措。
        原来是小云姐和小进,他们坐在一片被压倒的油菜枝上,紧紧搂在一起,亲嘴,小云姐还用手在小进身上又拍又摸的,弄得两人的衣裤扣子都开了,露出鼓鼓的白白的肌肤,头发乱蓬蓬的,象两团黑色的绒球。
        我回过神,呀的一声,赶紧走,隐约听到小云姐在喊,我也顾不上了,逃命似的蹿到村里。我心里一直惴惴不安:要知道,如果这个事传到村子里,那可是有伤风化的大事呀,如果被小芸姐的爸妈知道了,不打死她才怪呢!他们都是很要脸的人。
        晚饭后,到打谷场玩,小云姐把我拉到一个没人的角落,硬塞给我两大块糖,央求我不要将中午看到的告诉别人,尤其是她的爸妈。她神情很紧张,呼吸急促,气息扑到我脸上,有点野菜的香甜味。我无法拒绝她,发誓,说如果告诉别人就天打五雷轰,她才咧着嘴笑了。
        之后,在油菜地里,我不经意又看到过几回那个情况,都装没看见,赶紧悄悄走开,也从没告诉过任何人。我一直遵守诺言,替小云姐严守着那个秘密。而他们似乎胆子越来越大,有一次,小云姐还咧着大嘴,对我笑了一下,回头又抱着小进,在脸上亲。
        过了一年多,小云姐去湖州打工了,每次回家,都带很多好吃的给我,她对我一直特别特别好。
                                    3
        油菜地里有我永远的牵挂与等待。
        小云姐走了,小进也不来了,人少了,没有了欢声笑语的场面。听说小荣交不起学费,不上学了,自己跑到北方做手艺去了。
        我虽上了初中,但逢周末、节假日,还会偶尔到后山,捡蘑菇,铲野菜,有时还弄柴禾。
        孤单,失落,无助,无聊,各种不好的感觉充满心头。常常,一个人坐在山腰大石头上发呆,放眼了望片刻远远近近的美景,排解愁绪。
        大片的油菜花,金灿灿,赏心悦目,花间,美丽的蝴蝶上下翻飞,勤劳的小蜜蜂穿梭来往。树林里有清脆的鸟鸣,田地间传来各种虫子和青蛙相互应和的天籁之音。村边小河里,水波荡漾,小渔船悠悠而行,船头的渔民把鱼网奋力抛向空中。
        春末夏初,油菜花铺满地的时候,也是养蜂酿蜜的旺季。这时候,就会有蜂农将蜂箱安置在小山坡的一片平地上,依着那棵高大的刺槐,搭起小毡房,住上一两个月。
        一个天高云淡的下午,我又去铲野菜。夕阳西斜,小竹篮满了,我坐在油菜地头的一片草坪上,拿出随身带来的一本故事书看起来。
        “哥哥!”一个细细的声音传来,我没在意,又叫了一声,音量稍大一点。叫我的吗?我一回头,一双大大的眼晴,正楞楞的看着我。
        是个女孩子,大约比我小一两岁,瀑布似的长发一直垂到后背,额前留着卷卷的发帘,白晳透红的皮肤,笑起来,脸上有两个好看的小酒窝。她穿着黑色紧身长裤和油菜花一样黄的薄衫。
        “哥哥,你喝吧!”她手里拿了瓶饮料递给我。我接过来,咪了一小口,哟,好甜呀!这是一瓶新鲜的油菜花蜜,凉凉的,绵绵的,爽爽的,喝一口,五脏六腑都沁着纯厚而清雅的香。“已经高温消毒了,哥哥,你喝吧!”她补充了一句。
        我感到很奇怪,这个漂亮的小妹妹为什么突然拿蜂蜜给我喝。我示意她在旁边坐下,她坐了,眼晴盯着我手中的书。
        原来她叫小雪,她的爸爸妈妈就是养蜂的那对中年夫妇。我有些惊讶,两个其貌不扬的养蜂人,怎么会生出这样美丽脱俗的女儿?
        小雪老家在很偏远闭塞的山区,除了爸妈已没有其他亲人。因为养蜂人工作地点不定,小雪小学没毕业就不读书了,随爸妈一起居无定所。以前,他们在老家山里养蜂,近两年,山里养蜂人越来越多,四、五月间,油菜花和刺槐花盛开了,他们就远离故乡,到长江南北花事旺盛的地方驻扎一段时间。
        “你,喜欢读书?”我又嘬了口蜂蜜,不解的问。她不住的点头,睁着清澈明亮的大眼,水汪汪的看着我,似乎在可怜巴巴的乞求。“好吧,拿去看吧!”我把故事书递给她,她双手接过,满心欢喜,翻开,从第一页开始看。
        打那以后,我每次去后山,都带两本书。看到我了,小雪就象蝴蝶一样飞过来。有时穿玻璃纱的白裙子,洁白无暇,有时穿翠绿黄花荷叶领的衬衫,宛如出水芙蓉,有时穿桃红小褂灰裤子,艳而不俗。她像快乐天使,腮若桃花,两个浅浅的酒窝里始终溢满着笑。
        见面多了,人就熟了,话就多了。我铲野菜,她非要来帮忙,没有小铲子,就用手一棵一棵去土里抠。我们聊天,讲得最多的是读书。她告诉我,她在学校是个好学生,每回考试都是第一名,她好想好想读书,因为有好多疑问,爸爸妈妈不知道,可以到书里找答案,还有,故事书里描写的那些人,那些事,让她对未知的世界充满神秘,充满想象,充满向往。“爸爸说,今年攒够了钱,还要送我去学堂读书!”小雪好几次抬眼望着天空,象是对我说,又象对天上的白云说。
        野菜弄够了,我们就坐在草地上看书,我一本,她一本,她是个感情丰富、细腻而脆弱的人,好几回,被书中的故事所感动,晶莹的泪滴挂满她的两腮。
        蜂房边的小毡房我也去玩过。小雪的爸妈象那一群群飞来飞去的小蜜蜂一样,整天都在蜂房前忙忙碌碌,见我来了,他们拿下
带纱披的大沿龙须草帽,咧着嘴,露出红润的唇和洁白的牙,冲我点头一笑,算是对我的热情欢迎吧。
        毡房里有一大一小两张木床,有一个青砖支起的土灶,灶上的小铁锅冒着热气。小雪掀开锅盖,白米饭已经好了,边上还蒸着不少新鲜的蚕豆和豌豆。小雪用锅铲把蚕豆铲到小碗里,和我一起吃起来。
        不知不觉,快两个月了。小雪说,过两天她要走了。说时,眼里噙满泪水,她伸出柔软的双手使劲抓住我的手指,低头哽咽着久久不放。
        一个礼拜的日子好难熬啊!周末,放学一到家,我就将两本厚厚的新买的故事书放在小篮子里,直奔后山。
        已经望见河那边大片金黄的油菜地了。河里有一团雾气,弥漫到油菜地上,揉揉眼,油菜花海对面的蜂房和毡房看不太真切。河边没人,水草丛里静静的泊着好几条小鱼船。
        沿着坑坑洼洼的山路走去,蜂房和小毡房不见了,小雪和她的爸妈也不见了,只有那棵刺槐树高高的孤零零的站在那里。我只好一个人恹恹的回家,小竹篮里还是躺着那两本书。吃晚饭时,大人们在谈论着一件事,后山养蜂人的女儿,为了救一个不慎滑落小河的过路人,沉到水里淹死了,好几条渔船半天时间才捞着她的身体。说完,大人们一声叹息,都觉得那个女孩子死得不值,太可怜了!
        我不相信,因为我没有亲眼所见。我跑到后山,到松树林,到小草坪,到刺槐树下,到油菜地,仔细的找。没有小雪,我独自一人,呆坐在那片草坪上。
        茫茫然,眼前是一片金色的油菜花海,小雪从油菜花丛中走来,秀发披肩,浅笑的酒窝,窈窕的身姿,走着走着,就散失不见了。油菜花在疾风中颔首,摇曳,飞舞,花瓣和花粉飘到空中。
                                   4
        油菜花儿黄,野菜香,蚕豆香。年年春夏之交,总会无端端生出看油菜花的念想。
        到城里工作,住在城市钢筋混凝土的森林里。为体验油菜地自然风光,我上网搜索,终于找到一处以油菜地为特色的生态农业园。导航,历经一个多小时,到了。
        除了花海,还有车海和人海,花和人挤在一起,热闹,喧嚣,稍一久待,有精神将要崩溃之虑,可能是我年龄偏大,神经变得比较脆弱吧。
        油菜地沟,因为万千人踩踏过,很干净,没有水萩,没有荠荠菜,连青草都没有。美丽伊人不少,摆各种pose,作各种笑态,不断闪动的快门,赶紧把各种瞬间的美好记下来,好象稍一迟疑就会溜走了似的。
        而那几千里外油菜地的回忆,过了三十多年,却没有尘封,历久弥新。
        小荣去外地做手艺,人很勤快,脑子聪明,被一个有“独门绝技”的人看中,授之以术,很快,他赚到了人生第一桶金。回老家县城开了公司,把产品销到苏州、杭州、哈尔滨和成都。如今,他又把公司移至省城,进出开着大奔,坐拥数千万身家,成了乡里乡亲众口相传的大老板。
        小云姐出去打工后,不久,小进也撵着去了。过了两年,她大着肚子从外地回来,和小进办了结婚喜酒,在村里率先盖了一座漂亮的小洋楼。碰到我,硬是要我地址,小云姐亲手织了一件高级羊绒衫寄给我。前几年,听说小进出了工伤,残疾了,失去了劳动能力。他们就拿着打工积攒的养老钱,回老家种田,继续过着相濡以沫、恩爱甜蜜的生活。
        每次回老家,不论是春夏秋冬,不论有没有油菜花,我都要独自一人到后山,坐在那片草坪的地方,等着,等着满身油菜花香的小雪轻盈的飞奔到我身边。
                    2019年5月写于广东惠阳淡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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