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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塘系列之——村塾的早晨
(2006-12-09 21:11:22)| 分类： 小说 |
姐姐把两只冰凉的手伸进村塾的被窝里。村塾懊恼的使劲往被窝底下钻。
“快点！要不我可撩了啊？”姐姐已经在拽被子角了。村塾只得眯缝着眼坐起来。“讨厌，瞌睡死了，你就让我再睡一会儿。好姐姐，再睡一会儿。”一边说着，一边又抱紧被子耍赖地躺下。
“看来不给你点厉害不行了”，姐姐动真格的了，一下子把被子拉了过来。村塾只好投降了。匆忙的穿上衣服，姐姐给他擦了把脸，拿着准备好的口袋，早早的出门了。
不知道多少天了，每天早晨他都要和姐姐去很远的地里捡棉桃。姐姐说如果想比别人捡的多就要比别人起的早，还要比别人走的远。因此他们总是很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地里了。
倒不是姐姐非要村塾和她一起去，是村塾自己要求跟着姐姐。他说他是在保护姐姐，说有他的保护姐姐才安全。姐姐听他这么说后就使劲捏他的小手指头，要不就把他举过头顶，然后一次一次的往上扔。姐姐很喜欢村塾，高兴的时候就捏他的小手，还捏他的小脸蛋。当然不疼，但是村塾还是警告姐姐，在外人面前不要捏他，特别是在姐姐的朋友面前，他不喜欢，怕人笑话。姐姐才不管这一套呢。一起走路的时候总是把村塾的小手攥着，像是怕他跑丢了似的，不过村塾觉得很温暖。记得一次村塾削红薯皮的时候不小心割破了手，就是姐姐捏着他的手及时去包扎的。那时姐姐问他疼吗。他说不疼，说姐姐捏着就不疼。
捡棉桃要在过了霜降队里弄走棉花秧以后。因为经了霜打，一些小的不成熟不饱满的小棉桃会脱落下来，掉在地里。于是，人们冬闲的时候去野地里把它们捡回来，晒晒，然后剥出像橘子瓣一样的棉花，再用棍子用力敲打，就得到了棉絮。因为棉桃不成熟，是经了霜打才掉下来的，所以弄出的棉花是黄色的，有点像苇絮，很不好。但是做成衣服照样保暖。队里基本不分棉花，每家做棉衣棉被用的棉花都是这么来的。所以，要想过上温暖的冬天，就得想办法弄到棉花。
今天又起的很早。村塾踉踉跄跄的被姐姐牵着，直到出了村子才醒了盹。
“姐，今天咱们去哪儿呀？”
“去最远的洼”
“姐，你慢点”
“塾，要不姐背你跑，一跑就不冷了”
“好，就跑一会儿吧。”
于是，姐姐背着他跑起来。小村离他们越来越远了。
“姐，放下吧，我自己走。”
姐姐头上冒着汗，她拿围巾一抹，然后给村塾戴了戴帽子。“还冷吗？”“不了”村塾仰着红扑扑的小脸说。
远处的小村隐约传来鸡鸣狗叫的嘈杂声。田间的小路铺了薄薄一层似雪的霜。轻纱似的雾笼罩着寂静的田野。
远远的一个人影正站在麦田里打太极拳，缓缓的，很优雅很认真。姐姐加快了脚步，村塾小跑着才跟得上。
“姐，四爷那是在干吗呀？”
“他在锻炼身体。”
“身体怎么还用锻炼呢？爷爷怎么不锻炼呢？怎么还站着耍来耍去的呢？”
“你小，你还不懂。”
“姐，四爷怎么从不下地劳动呢？
“他是退休了”
“退休是什么？”
“退休是什么？”
“就是回家养老，国家给他发工资。”
“姐，四爷总是怪怪的”
“怎么了？”
“他的院子总不让我们进去。我在门缝里看见他也在院子里耍来耍去。而且他院子里种满了花，可好看了。还养了好多蜜蜂。还看见他在大大的纸上写字。可是他怎么从来不让我们进去呢？我很怕他。也不喜欢他。”
“他不是怪，是有学问。”
“姐，学问是什么呢？”
“学问就是知识呀。读很多书的人才有的。”
“姐，你有学问吗？”
“没有，姐姐读的书不多。”
“姐，你为什么不多读书呢？”
“要帮家里干活呀。而且姐姐也不喜欢读书。有人生来就不喜欢读书，比如我；有人喜欢读书可是没有条件。”
“姐，有学问好吗？”
“当然好了，就像四爷一样，全村的人都敬仰他，过年时都求他写对联。他是吃国家饭的，国家给他钱。他懂得可多了。”
“姐，我也想有学问。”
“好弟弟，你会有学问的，就像四爷一样。”
“要看很多书吗？”
“为什么？”
“因为他怪。他从不和我说话。和村里的人也不一样”
“文化人都那样。长大了你就知道了。”
“什么是文化人？”
“就是上过大学，读好多书，懂好多大道理的人呀。”
“我也要做那样的人。我也要上大学，我也读好多书。但是我不会变怪的。我绝不会像四爷那样。”
“你想法真多，怎么那么多问题呢？你这个小脑瓜里到底藏着些什么呀？”姐姐捧着村塾的脸说。
“反正我要做文明人，做有学问的人。”
“会的，我们村塾会的。你是学习的材料，不像姐姐，姐姐适合种地。将来你做学问，姐姐给你种粮食吃。”
村塾皱着眉头，没有再说话，像是在考虑一件很重要的事。他回头向四爷的方向看了一眼。缕缕朝阳正从四爷身后照射过来，四爷就站在那一片刺眼的光环里。看上去显得神秘，显得……是村塾说不上来的感觉。于是紧跟两步赶上姐姐，好象终于弄明白了一个道理似的出了一口长气。
天空的星星不见了，薄雾散尽，曙光正从东面田野的尽头悄悄的散射出来。小村已经看不见了，田野里很静很美。村塾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像长大了一样。
他们来到棉花地的时候，洼里还没有其他人。其实，捡到一个哪怕很小的棉桃也是不容易的，近处的地都被人们多次搜查过了，很少遗漏。远处的还好点，毕竟来的人少。
村塾小跑着找，眼睛瞪得大大的。姐姐说过，捡的多了才有棉衣穿，冬天才不会受冻。看见一个大的棉桃时，就像是看见了一个新的希望一样，所以他早已忘记了早起的疲惫，专心致志的寻找。
……
地里人逐渐多起来，太阳也已经升起来了。今天他们的收获很可观。对于村塾来说，今天收获的不单单是棉桃，还有别的。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出来，好像自己胸内鼓胀着什么，血液似乎也在奔腾，一种说不出来的兴奋。他总想和姐姐说说话，可是姐姐根本无暇顾及他，她一直在很专心的寻找棉桃。
“一会儿回去的时候再和姐姐说。”村塾心想。他跑着跳着，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塾，累了吧？咱回家了。”
“姐，不累。”
村塾没有觉得累，他很兴奋。回家的路上他的脚步很轻，总是超过姐姐。
“姐，我会好好读书的。”
“姐，我要做有学问的人”
“姐，我不做四爷那样的文明人。”
“……”
他只顾自言自语。
姐姐一脸疑惑的看着他，然后使劲捏他的小手。村塾感觉幸福极了。
清晨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渐近的小村显示出温柔的轮廓，就像张开温暖的怀抱迎接他们一样。缕缕炊烟正从一个个烟囱喷冒出来，似乎飘出了粗茶淡饭的清香。
初升的太阳照在姐姐和村塾的脸上，也照在麦田里，给大地涂了一层金色。村塾挺了挺胸脯，觉得说不出的畅快。
姐姐又给他唱戏了：“咱两个在学校，整整三年……”村塾使劲儿攥着姐姐的大手，步履轻盈的向家走去。
（完）
２００６年５月２３日
作者：一气绝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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