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龙驭宾天

慕溪赶到兰琼小院的时候，发现这里没有一个人。他静静地坐在书房里等待，心下除了焦急，却也多了分安定。

云素荣不简单，卫晞晔更不简单，这两个人加在一起如果还会出人命的话，世间上所有的道理就都变得没有道理了。

他等了许久，直到二更天的时候，书房中多了一道动静。

慕溪还没有看清，就见卫晞晔飘逸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月色无暇，公子蹁跹，如此气定神闲，慕溪是放下了心。他拂袖，口气依然清冷：“无碍？”

“无碍。”卫晞晔沉声回答，他的眸色阴沉得可怕。

慕溪松了口气，即使知道是致命毒药，但东华国的太子直言无碍，就真的是不用担心了。他四下环顾，从坐进兰琼小院的书房到现在，没有一个影守出现。那么……他的嘴角抽了抽，有关云素荣的所有行动，他都不是最早知道的。

“看来是有大变化了。”慕溪幽冷地感叹道，他拂袖就要离去。

卫晞晔背手而立，语气肃穆：“最近不要过来。”

“明白。”说话之间，慕溪的身形已飘出了数丈远。

同是武学高手，慕溪的轻功居无定所，而卫晞晔的轻功则是以柔克刚。

云朝濯从皇女府回到皇宫后觉出有几分压抑，他的右眼皮一直在狂跳。以为自己是昨夜批奏折批了个通宵，睡眠不足，云朝濯疲惫地仰在了龙椅上，无力用左手捏着自己的鼻梁。

是呀，太累了，他选出的继承人不仅没有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反而事事需要他操心。就连在排除异己这种小事上，云琬琰都心软得下不了手。云朝濯一直在怀疑，他选皇女是不是选错了人。

可纵观云氏皇室，除了知书达理的云琬琰，和他极度厌恶的云素荣，没有一个云家人可以放的上台面。不是欺软怕硬，就是沉吟酒色，南巢国将来的君主，就算远见卓识超越不了他，也绝不能在他之下。

就这样仰在龙椅上，云朝濯竟然睡着了。

他睡得很不安稳，浅眠的梦中，他看见了玄重瑶一身素缟，带着寒冷的气息从宫殿外走了进来，一步一步地逼进他的书桌，等走到跟前，云朝濯才看清了她的面容。

那是一张布满泪痕的苍白的小脸，即使有了岁月风霜的打磨，也不掩清丽的绝世容颜。云朝濯想叫她，却发现自己开不了口。

玄重瑶的神情素净，她的眼神充满了哀伤，俯身下来，一只手轻抚上云朝濯的脸庞，静默不语，只是不停地叹气。

云朝濯想握住她的手安慰她，重瑶，别哭了，是朕的不对。

冰凉的泪“啪嗒”一声滴在了他的脖颈中，就当云朝濯感觉自己可以出声的时候，玄重瑶如同烟雾一般，从他眼前灰飞烟灭。

“不！”他大吼着从浅眠中醒来，醒来才发现，他依然坐在被奏折堆成小山的书桌前，窗外依然是未亮的天。

重瑶呀……云朝濯头疼地揉着太阳穴，你的女儿太不省心了。朕这次是成全了她，就看她能不能被点化了。

朕也不忍心杀她，更不忍心让她留在这个国家。南巢早已被蛀虫啃咬得风雨飘摇，坍塌只是顷刻之间。朕努力维持，不过是为了女儿可以早日平安离开。为了让她离开，朕必须制造一个她已死亡的假象，哪怕，是被朕亲手毒死。

云朝濯这样想着，殊不知鼻间一直在吸入无色无味的雾气。烛火太暗，他拿起朱笔继续批奏折，那雾气却汹涌地包围起他来。

云朝濯歇早朝两日后，传来了他病重的消息。

云琬琰作为皇女，自然是尽孝守在了床头，端水递药，可当她看见父皇脸上越来越多的黑紫色时，她就明白，龙床上这个不可一世的人，他的生命终究走到了尽头。

在太医与宫女都不在的时候，云琬琰悄悄地为父皇搭了脉。她不是神医，却感觉到了脉象的诡异，按理说，将死之人应是脉象缓慢，可父皇的脉搏却如同奔涌的江海，蓬勃不息。她再伸手去探父皇的鼻息，那几乎是微弱得无法感觉到。

云琬琰觉得自己脊背一阵发冷，这恐怕不是病重那么简单，就连太医也只能用“积劳成疾”、“油尽灯枯”这样的废话字眼来应付她。

忽然，她想到了云素荣。父皇一再提醒她，要早日除掉这个血亲，她不信，迟迟不肯动手，听说最后还是父皇出手了。

出手之后，再无云素荣的消息。她面对的，只有生命垂危的云朝濯。

云琬琰只觉一阵心绞痛，她捂着胸口，大口地喘着气，不愿去多想自己可怕的猜测。

不，素荣很善良，她不会这样的！

“重……瑶……重……瑶……”云朝濯含糊地念叨着这两个字，云琬琰附耳去听，始终没有听清。

“父皇？父皇？”她呼唤着云朝濯，试图希望他可以清醒过来。

重瑶，我来了，你不用在等我了。

云朝濯的嘴角多了一丝安详的笑容，永久地睡了过去。

十月十三，帝崩于乾德殿，遗制皇女即皇帝位，丧服以日易月，山陵制度务从俭约。谥曰神勇忠文明德皇帝，庙号凛宗。十月二十，葬永明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