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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狐连载之三

(2018-11-28 09:58:58)
标签:

八月天

八月天小说

宋书恩

文学

中原狐

分类: 长篇小说连载

大时代与小人物的博弈,小人物与命运的较量

一次荒诞的出走,尝尽人生的悲喜

隐忍与挣扎、沉沦与觉醒,特立独行的他能否扭转失控的人生?

中原狐连载之三

第一章/醉酒事件(3)

宋书恩孤零零地站在大街上,望着远去的人群,心里一阵茫然。只有十岁的他,不知道娘究竟得了什么病,更不会想到娘会死去。他在大街上无助地呆了很久,才蔫蔫地回家了。

宋书仲正坐在堂屋门槛一手拿着黑乎乎的红薯干馍一手拿着一块腌白菜帮吃得起劲,两腮鼓鼓囊囊的,见宋书恩来了,含糊不清地说:“你咋来恁晚啊?都去长青医院给咱娘瞧病了。今儿晌午没饭,吃点馍喝点水就中了。”

“我看见咱娘了,可多人。”宋书恩说。他不想吃,一点胃口也没有,少气无力地歪在门框上。

宋书仲说:“快点吃,吃完喝点凉水咱就去上学。”

宋书恩从当门桌子上的馍筐里拿了一个窝头,又把手伸进桌子底下一个黑瓷坛里摸出一块白菜帮,甩甩白菜帮浸入的盐水。

“我叫咱娘,她不吭声。”宋书恩啃了一口窝窝头,咬了一口白菜帮,问宋书仲,“你说,咱娘是啥病啊?都不会说话了。”

“咱二大娘说没事,去长青把娃娃生下来就好了。你小孩子就别瞎操心了,快吃,吃完就上学。”宋书仲一副很懂的样子,他已经开始啃第二个窝窝头了。

当宋书恩与二哥宋书仲下午放学回到家的时候,家里一片混乱。院子里,爹双手抱头蹲在地上一言不发,大爷、叔叔们蹲在爹面前抽着闷烟,与爹一样默不作声;堂屋里,正当门放着那张抬娘的小床,娘仍然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被床单盖着。大哥宋书魁站在小床边嚎哭着,一遍一遍地喊着娘。奶奶和大娘、婶婶们也哭哭啼啼地说着什么,一个孩子在里间的大床上很尖细地啼哭着,如爹平日里拉的板胡一样尖啸。

宋书恩和二哥来到小床前,大哥说:“娘死了,咱没娘了……”

接下来大哥又哭,宋书恩跟二哥一起扑在小床上大哭,哭一声喊一声娘:“啊——娘!啊——娘!啊——娘!……”

母亲给他们生下一个弟弟,自己却离开了人世。

娘出殡的那天,宋书恩与他的两个哥哥,还有大爷、叔叔家的孩子们,都身穿白布长衣,头扎白布条跪趴在灵棚里。宋书恩跟着哥哥们不停地哭着娘。他的眼泪已经哭干,到最后几乎成了机械的嚎叫。他的眼里,是漫天的白色,白花花的孝衣,白花花的纸幡,白花花的纸钱——他幼小的心灵被炫目的白色笼罩,以致于在很长的时间内,他一见到白色都会情不自禁地产生恐惧。

娘的葬礼很简单,没有响器,没有花圈,只有哭声与焚纸。后来,还是傻改柱与傻媳妇的表演为娘的葬礼增添了一点热闹。

光着脊梁的傻改柱拉着傻媳妇在离灵棚不远的地方唱起了豫剧《朝阳沟》那段经典的“咱两个在学校”。这个三四十岁的傻子唱起戏来有模有样,不光词记得很准,腔调也拿得不差,引得很多人围观。——这个有时候说话很有道理的傻子,终究还是没心眼,他完全不懂得去同情邻居家失去亲人的悲痛,而是趁着人多去寻欢作乐。

傻改柱的脸上、身上、胳膊上、手上,布满了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还有横一道竖一道的血印子。那是傻媳妇送给他的礼物。他唱了一段《朝阳沟》之后,指着傻媳妇对围观的人们说:“我傻,她神经,俺俩就傻过吧,也不用领结婚证了。”

人们一阵哄笑。

这时候,邻村一个叫牤牛的傻子拿了一叠烧纸,来到灵前跪下磕头。别看这些傻子不懂事,却知道如何在三里五村的红白事中混一顿吃喝,改善一下生活——这里有个风俗,傻子或残疾人,遇见白事,只要花几分钱买一张草纸,到灵前磕个头,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坐在丧宴上大吃大喝。红事(结婚或生孩子做九天)更简单,什么都不用买,帮忙提提水或烧烧火,甚至啥都不用干,就可以坐在喜宴上饱餐一顿。

傻牤牛与傻改柱又表演了一场“卖妻”戏——傻改柱不知道怎么惹了傻媳妇,傻媳妇大打出手,在傻改柱脸上又抓又掐,把傻改柱弄得嗷嗷乱叫。

有人就撺掇傻牤牛去拉架,傻牤牛碎步跑过去,往傻改柱和傻媳妇中间一站,面朝傻媳妇说:“你这个媳妇咋恁厉害?敢打老头?你再打他他就不要你了。”

傻媳妇含糊不清地说:“谁让他光扒我的裤子,谁让他光扒我的裤子……”

傻改柱说:“你再敢打我我休了你,不要你,把你卖给傻牤牛。”

傻牤牛一听,马上说:“你真的卖给我?你说多钱?我买。”

傻改柱大声说:“二十块,二十块钱你给我我就让她跟你走。”

傻牤牛把手伸到口袋里摸了一阵,摸出一大叠毛票,用手沾着唾沫数钱。数完了说:“只有七块,老改,七块钱,你卖不卖?你要卖了这钱就给你。”

傻改柱说:“不中,七块钱忒少,你再加点。”

人群中有人喊:“改柱,你卖了吧,你再不卖还不把你身上挖成蜘蛛网啊。”

人们又一阵哄笑。

又有人说:“改柱,你不费一分钱白睡了三天,卖多少钱都是赚,卖了吧。”

傻改柱伸手抓过傻牤牛手里的钱,说:“七块就七块,我卖,吃过饭你就领她走。”

傻改柱又对傻媳妇说:“你光打我,我不要你了,你跟他走吧。”

傻媳妇嘴里呜呜啦啦不知道说的啥,一伸手又在傻改柱脸上抓了几道鲜红的血印。傻改柱捂着脸吃吃哈哈,说:“这娘们真鸟厉害,卖了不后悔。”

傻牤牛问傻改柱:“她叫个啥?我得知道她叫啥吧?”

傻改柱说:“我也不知道她鸟叫个啥,对了,我七块钱卖给你的,就叫老七吧,中不中?”

傻牤牛说:“老七,中,中。”

傻改柱对傻媳妇说:“老七,你往后就叫老七。老七就是你,记住啊。”

……

每每回忆起娘的葬礼,宋书恩最深切的感受就是冷。那是夏天,宋书恩却感觉家里哪都是冰冷的。出殡的路上,下起了大雨,把所有的人都淋成了落汤鸡,棺材上的黑颜料在雨水的冲刷下变得深浅不均。路的泥泞让人走起来趔趔趄趄。孝子的白衣溅满了泥水,扎在头上的白布条因为淋湿耷拉下来,紧贴在头上、脸上,使他们看起来更加狼狈。墓坑里积了一些水,四周的土成了泥,二十几个壮劳力费了很大劲才把棺材放好。在铁锨的舞动下,湿淋淋的泥团落在棺材上,发出沉闷的嗵嗵声。十五岁的宋书魁哭声已经有了成年男子的厚重,震耳欲聋;宋书仲的哭声尖锐而突出,听起来就像要把声带震破;宋书恩的哭声尖细而无力,他这样的年龄,承载如此的沉重,让他疲惫得连脚都抬不起来了。

宋书恩被三大爷背回家之后,昏睡了一天一夜。他像死去一样沉静地躺在床上,任凭如何叫都不醒。奶奶摸摸他的额头,说不热,没事,让他睡吧,睡醒了就好了。

他睡醒之后,坐起来就喊娘。他闭着眼叫了一声娘,没有听到答应,他又叫了一声娘,还没有听到答应,他揉揉眼四下看了看,看见大哥、二哥在看他。他突然想起娘被埋在墓坑里,再也见不到她了,不觉又抽泣不止。

大哥带着哭腔喊道:“别哭了,哭当啥用啊……”

话音一落,大哥自己却哭起来,二哥也憋不住,顿时,弟兄三个哭成一片。爹那时没有在家,他抱着刚刚出生的小四去找奶吃了。

他们的哭声引来了奶奶,她掂着她的小脚颠颠地跑过来,把宋书恩抱到怀里,说:“别哭了三儿,你娘个龟孙真狠心,把恁弟儿几个扔到这说走就走,不是个啥好娘,咱都不想她。”

弟兄三个都停止了哭声,当然不是因为奶奶说得有道理,事实上他们根本就没有听清奶奶说的啥,只是奶奶的声音使他们减缓了恐惧与悲伤。

 

失去娘的悲痛,像连阴雨一样笼罩着宋书恩和他的家庭,阴郁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娘被埋在地里以后,家里好像突然没有了魂。爹整天像一根木头一样沉默,大哥哭丧着脸,下了晌回家除了吃饭就躺在床上闷头睡觉,宋书恩和二哥都小心翼翼地不敢多说一句话,只有那个刚刚出生的小四娃毫无顾忌地大声哭闹,使沉闷的气氛更加令人窒息。奶奶偶然的光临会让家里的气氛缓和一会,她一走就又恢复到原状。

有一天,奶奶对爹说:“恒四,你得提把劲儿,你看看你,你看看几个孩子,苦楚个脸,也不说话,这还是过日子吗?人死都死了,她死了咱就不过了?啊?咱该咋过还得咋过,孩子们等着你养活哩,你不提劲咋办啊?”

宋书恩把娘的死归罪于小四儿,他不但夺走了娘的生命,还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小四儿一点也不懂事,一饿就大哭大闹不说,还把大床弄得臊臭不堪。

家里的粗粮小四儿是吃不动的,爹为了不让他挨饿哭闹,只好抱着他在全村跑来跑去找有奶的大娘婶婶嫂子。爹之前很少求过人,现在要陪着笑脸求人家,把别人孩子的口粮让给小四儿一口,加上丧妻的痛苦,心里的苦不言而喻。

有人提出把小四儿送人,奶奶看他那么辛苦,也劝他:“恒四,小四儿恁小,光靠寻人家的奶吃也不是常法,万一再养不成人,还不如趁早送给个好人家。”

爹脸一沉,闷声闷气地说:“不,不能送人,他娘拿命换了他,我说啥也得把他养成人,不就是求人嘛,我不怕。谁都不用管,我去给他找奶吃。”

在小四儿几个月大时候,爹抱着他在村里跑来跑去找奶吃的情形,成为一道别致的风景……

 

说起母亲,宋书恩泪流满面。云丽霞陪着他伤心,拿出小手绢让他擦泪。云丽霞还主动把手伸给他,他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自从经历了那个五月的傍晚,云丽霞对宋书恩有些迷醉了。

云丽霞只要坐在教室,就会下意识地向后边宋书恩的座位瞟一眼,有时候会与他的目光相遇,两人相视一笑,甜蜜便在她的心里荡漾开来。这时候,云丽霞就会走一会神,心不由地飞到田野的小路。走神太久了,她就不好意思地拍拍额头,克制自己不去想他,用心复习功课。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云丽霞与宋书恩每个周六都会相约外出散步。云丽霞有点迷恋,她甚至在其他时间约过宋书恩。宋书恩却能把握住,坚持只在周六出去。云丽霞更加佩服他,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云丽霞,你必须努力,与他一起考上大学,只有这样与他才可能有美好的未来。”

就在云丽霞默默享受着宋书恩带来的甜蜜和编制着美好未来的时候,宋书恩却向她兜头浇了一盆凉水,让她几乎崩溃。

那一年,云丽霞高考落榜,不得不走复读的路。

 

 

1:老家儿——老练的意思。

 

2:酒司令——酒席上负责倒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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