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儿子(散文)
(2010-02-05 23: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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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天儿子父与子文化 |
分类: 散文随笔 |
我与儿子(散文)
□八月天
有很多写父亲、母亲的名篇,写孩子的却少见,这应该跟我们民族的传统——孝道有关吧。怀念长辈、表达感恩之情正常,而撰文说孩子,无论是夸奖或批评,好像都不妥当,“孩子是自己的好”嘛。我却难以抵制对儿子情感表达的诱惑,反其道而行之,权当自言自语吧。
古话曰,孩子是父母前世的债主,这辈子是来讨债的。在我,包括妻子,绝对没有这种感觉。尽管,在他初来乍到的时候我曾经排斥过他,在他成长的过程中我们对峙过,他身上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我一直感觉,儿子是我幸福的源泉,他给了我太多太多。
我这样说,或许有人会说,我的儿子特别孝顺,他给我带来了幸福。你误会了,我还很年轻,按现在老中青年的划分标准,我还算青年,也就四十多点,正是能打能跳的时期。我的儿子也仅仅是一个大学生,他还在读书,也没有到尽孝道的年龄。
儿子给我的,是一个父亲——因了他,我成为一个承担责任的父亲。这在我,是幸福,还是幸福。
触摸我与儿子的近二十年相处,柔软的区域很多很多,但说起来我们并不会感动。我只是慷慨,认为我和他无论怎样都是天经地义的;而儿子,是轻描淡写,他甚至会恶作剧地说:“瞎编吧,你别自作多情了。”
2
十九年前的那个深秋的傍晚,儿子的到来令我猝不及防。几天里,我都很不适应,他搅乱了我和妻子的二人世界,最重要的,他夺走了妻子对我大半的爱。我被从那张宽大的床上驱逐出去,失落地躺在一个窄窄的小床上看小说。妻子几乎把全部的精力都倾注于那个带着奶腥味的兔崽子身上,把我给撂在一边。我甚至还因此跟妻子闹过一场别扭,偷偷地流过一次眼泪。
本来,他就是一个意外,我一直对此耿耿于怀。刚过完蜜月,当然也没有丝毫的思想准备,妻子突然告诉我,她怀孕了。这对我来说,绝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尽管,那时候村里跟我年龄差不多的年轻人很多孩子都满地跑了,我却没有一点长大成人的意识,感觉自己还是个孩子,更没想到自己会有孩子。我打算把婚后的二人世界坚持两年再说添丁进口的事,谁知道两个月都不到我的计划就被粉碎。当然,我也没有沮丧,我还不知道妻子的怀孕意味着什么。结婚生子,就像谷碾米一样自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深秋的傍晚下着绵绵细雨,在朦胧的雨幕中我把产婆带到家里。儿子就那么寻常地来到这个世界上了。他的降生一点也不轰轰烈烈,在妻子短暂的嚎叫声中,他静悄悄地从子宫出来,好大一会都没有声响。在产婆的拍打中,他的哭声是那么少气无力,他的身躯也显得那么小巧,皮肤那么赤红,脸盘那么丑陋。我说真丑,一点不像我。刚刚荣升奶奶的母亲兴奋地说,跟你刚生下的时候一摸一样,刚生的孩子都这样,哪能分出来美丑啊。我这才知道,离开母亲身体的新生儿,无论有多少人迎接,无论迎接的场面有多隆重,他(她)呈献给大家的,都是生命原始的状态。
接下来的两天中,他就那么沉静地在包裹他的被褥里沉睡,安静得如一具木偶。从那一晚,我的卧榻改变地方。我在心里问自己,他就这么把我给挤走了?
次日晨,我从睡梦中醒来,屋子里飘荡着淡淡的羊水气味。天晴了,院子里,弥漫着淡淡的雾气,橘黄的阳光照在立放着的棉花棵上,棉铃绽放着雪白的棉朵。院子一侧,斜靠着墙站立着刚刚从地里收获的带着叶子的甘蔗,那深绿的叶子上附着晶莹的露珠。几棵枣树被棉花与甘蔗包围,枣树叶已经干脆地脱离枝头,飘落在院子的角角落落。平日里司空见惯的院子,因了那个让我晋升为父亲的小家伙,变得那么不同寻常。
说句心里话,那一刻,我真是不太欢迎他。好长一段时间,心里都窝藏着一股深深的醋意。他不但占据了我的被窝,还莫名其妙地哭闹,让喜欢静的我不堪忍受,连夜失眠。
儿子在母体中的时候,妻子就开始注意他,她很多次惊喜地对我说过,孩子又踢我了。我对妻子表现出来的惊喜很不耐烦,总是做出不屑的表情。
儿子离开母体之后,他的一举一动,乃至放个屁伸个懒腰,都被妻子看做惊天动地的行为,她都会大惊小怪地让我看,我仍然一副漫不经心。混沌小儿,无非是本能习性,有何值得惊讶。
在最初的两三个月,我羞于向别人说起儿子。那时候,我走在上下班的路上,经常想,自己就这么当上父亲了?他还要一天天长大,然后大声叫我爸爸,那叫人多不好意思啊!我甚至还想,在有人的时候,就让他叫我哥哥,回到家没人了再叫爸爸。这当然是胡思乱想,不但我没有向任何人说起过,后来自己想起来也无地自容——那要是说出来,不让人笑掉大牙啊。
3
三笑六坐九爬,这是说孩子的,三个月会笑,六个月会坐,九个月就会爬了。有一天,儿子突然对我笑了。这一笑,入了我的心;这一笑,扫去了我对他的漠视;这一笑,仿佛一副清心剂,让我顷刻陶醉……
他的笑那么自然,那么平和,那么纯粹。我坚信,他的笑是发自内心的,绝不是为了讨好我。我也坚信,他的笑,是因为他看到了我眼中的友善与关爱——无论多么地不愿意承担父亲这个称号,我相信我注视孩子的眼神都是慈祥的。
儿子的这一笑,彻底改变了我的态度。他的这一笑,永远地铭刻在我的心里。而他,从此成了我的魂牵梦绕。
浓浓的父爱,让我对儿子有了很大的期望。我读过莎士比亚奉劝一个独身者的十四行诗,很赞成他的说法:孩子是父亲的延续,将填写父亲走完一生之后的省略号。我与天下的父母一样望子成龙,特别想让儿子按照我的设计去谱写人生。
最初,我处在斗酒的年龄,总是对有酒量的男子汉心生敬佩。于是,我想让儿子拥有海量的饮酒能力。于是,我按照从娃娃抓起的思路,开始培养他的酒量:在他几个月大的时候,我用筷子头蘸着高度白酒向他嘴里滴喂。我想他会因为酒的辛辣而拒喝,谁知道小家伙很受用,津津有味吮吸着筷子头上的酒,还很欢快地对我大笑。我心花怒放,看来儿子喝酒真是个天才。
我的这个培养酒神的计划,大概只实施了一次,就被妻子发现予以粉碎。母亲知道后更是对我一顿臭骂,说要是酒精把她孙子的脑袋烧坏了,他就敲碎我的脑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