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一段时间以来，一直没心思写作，开了头的长篇小说丢在那里，杂志社让改的稿子也放在了那里。想一想原因，还是不心静，公事家事乱乱纷纷，加之身体不舒服，而写作又没有压力，全靠自觉，当然就被冷落了。
这几天我静下来想整理一下思想，一时又不能进入小说之中，准备写一组记忆碎片，也许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但对我写作来说会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说不准哪一个片断就能搬到我的作品里。
记忆碎片之一：高中时代的某个夜晚
在我要恢复那个记忆碎片之前，有必要交代一下我这个人。高二之前，我是个很内向的人，有什么事情总是不吭声，喜欢读书、写日记，总之就是用默默的方式宣泄自己的情绪。因此，我因为咳嗽曾经被班主任老师误认为是肺结核，并因此让全班很多同学都不敢与我接触，生怕被我传染上肺结核。后来尽管我的肺结核通过体检排除了，但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心灵伤害。我的那位班主任老师已经作古很多年，我也已经原谅了他，但由此给我带来的影响却很深远——也就是那时候，我最最苦闷最最无助的日子里，我开始了与文学的恋爱，而且让我如醉如痴，以至于影响了学业，乃至影响了我的人生之路。那是1981年10月，我刚刚升入高中不到三个月。
我要恢复的这个记忆碎片，是1984年初春的某一天的某一个夜晚。那天晚饭后，我们全校高三的学生要去街上的电影院集体看电影《人生》。这部根据伟大作家路遥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在八十年代轰动一时，曾经被当作当代青年的人生教课书。
我曾经情绪激动泪流满面地看过《人生》这部小说，电影当然也不会错过。因为当时离高考已经很近了，很多同学为了学习别说看电影，连吃饭都不会多用时间。但还是有相当一部分同学被《人生》所诱惑，跑出来看电影。
电影院里条件很差，长条凳子，但有座号。昏黄的白炽灯泡发出的光显得很暧昧。那天的人特别多，除了座位上挤满了人，走道里也站满了人。我们因为是集体票，好歹都有座位。但由于长条凳的开放，中间多挤几个人也没办法。我与另一个同学挨着中间的柱子坐着，而左边就被一个看不清模样的女青年占着了，我们只好挤着坐下来。
电影院里除了嗡嗡的人声之外，还有哗哗的嗑瓜子声音，特别刺耳。那时我很羡慕会嗑瓜子的人，他们像玩魔术一样把瓜子放在嘴里然后把瓜子皮吐出来，在我看来简直是聪明透顶。而我曾经与另外两个同学在县城的电影院里像吃甘蔗一样先把一小撮一小撮的带皮瓜子直接放到嘴里大嚼，然后再把剩下的渣子吐出来（多少年后我们几个同学每每说到这一回都会笑得前仰后弓，那才真叫土）。
那天我记得我是带着很虔诚的心态去看《人生》的，因为我对路遥先生太佩服了。因此，那天我坐在那里特别沉静，在噪杂的电影院里就像一个哲学家一样沉默思考。电影开演之后，我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荧幕，思绪也随着高家林、刘巧珍的故事而起伏。当我泪流满面地看着高家林与刘巧珍在大马河桥依依分手的时候，我的左手被一只手握住。开始我不明白，当我明白的时候，我左边坐着的那个女青年已经把头靠在了我的肩上。我很惊慌，十八岁的我还没有应付谈情说爱的能力，尽管那时候我已经暗恋着我初中时候的同学。
接下来是一片空白，这段记忆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恢复。再往后的记忆，就是我跟那个女青年走出了电影院，在空旷黑暗的大街上走着。她问了我几个问题，我能记起来的就是叫什么名字、家是哪里的、家里都有什么人等等，就是农村相亲问的那一套。我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一样小心翼翼地回答了问题，然后急着跑回电影院看电影。
电影是怎么看完的我也记不起来了。我只能接着说下一个碎片。电影散场后，女青年仍然拉着我的手，我乖乖的跟在她身后。好像我说了我要回学校，晚了就进不去了之类的话，反正她牵着我的手向学校的方向走去。那天夜里的月光很亮，银白银白的。大街上人流如潮，从电影院里放出来的人很快在大街上分流。我脱离了同学队伍，被一个我连名字都不知道、样子都看不清的女青年牵着手，就像一个俘虏一样跟在她身后。我那时特别不安，不知道为什么，更怕碰见同学。
我们来到学校南边的小桥边的时候，喧闹已经消失。银白的月光照在小桥上，照在小桥附近的一个很大的没有水的坑塘。初春的天气还有些冷，但我的身上冒出了汗，我的被她紧紧拉着的手也潮乎乎的。我说我得回去了，她说到小桥下站一会吧，我说我得回去，不了，她说就一会。我最终坚决的没有到小桥下，在她没注意的时候，我突然把手从她的手里拿开，然后像兔子一样逃跑了。她说再站一会。我说不行，我马上要考试，没时间了……
这个碎片本来已经完整了。但这个女青年并没有就此放过我。在一个晚自习课间，有同学说外边有人找我，可能是老乡。我一出来看见是那个女青年，就对她说，你这是干啥，我马上要考大学了，没时间。她说你跟我出来，只一会。我说一会也不行。然后逃也似地跑到男厕所去了。接下来的几天（后来听同学说大概有10天），这个女青年每到晚自习第二节课就跑到学校等我，而我第二次碰见她之后什么话没说就躲到厕所了，后来干脆晚自习不到教室去，躲在宿舍学习。这才摆脱了那个不知道什么原因缠着我的女青年。
现在想来，那也是青春年华一件很美好的事情。不过我真庆幸自己那时的作法，我甚至想过，我那时候真的很坚强，否则，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悲剧。
但无论如何，我都会感谢那位不知道名字的女青年！是她，给了我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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