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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谎言和剪刀手下的录像带
面对厚厚的一大本《低俗电影:米拉麦克斯、圣丹斯和独立电影的兴起》,一开始我必须鼓动起自己的强烈的求知欲,迫不及待地希望从中获得某种教益,这样才能耐心于如此重的一本书。我的求知欲植根在中国电影市场的现实中,如今大家都觉得独立制作的新导演的低成本作品将会带来中国电影市场的新格局,这也许是构成中国电影市场新的疯狂动力。但是,随着对此书的阅读,我陷入了一个电影从业人员的日常繁琐事务中,书中一个小故事接一个小故事,头绪只能靠读者自己对头绪的强烈需求才能厘定清楚。
《低俗电影》的作者彼得·毕斯肯德是电影杂志《首映》的前主编和资深的影评人,他的资深很明显的一点体现在对圈子里的故事掌握非常之多,而且这种故事的堆砌也配合了美国的历史写作的一种主流习惯,就是把历史当作故事集写出来。你的目光在《低俗电影》这600多页的书中行进时,肯定不小心就陷在一节一节的小故事中,把自己变成一个读历年影圈内幕报道的读者。
其实,毕斯肯德在这些花絮接着花絮的剪辑中藏下美国独立电影兴起的脉络,这个脉络也就是他概括出来的“关键点的时间”能够前后拉抻线索。这个关键时间点,或者用有点时髦的称呼——“历史拐点”就是作者说的“应该选择1989年,即《性、谎言和录像带》在圣丹斯电影节上参展的那一年作为当代独立电影运动大爆发的起点。《性、谎言和录像带》不仅标志着索德博格的到来,他是独立制片导演星河中最耀眼的明星之一,而且也意味着圣丹斯电影节(当时正式名称仍然叫美国电影节[the U.S. film festival])和米拉麦克斯的正式亮相,前者展映、后者发行了这部影片。”我们姑且不论这个历史拐点的归纳是否精确和公允,或者姑且不论这种概括是否有一点一定要让一堆花絮变得有个主轴的写作包装术的需求,我们还是可以从这个概括出一位长期浸泡在电影市场高度发达环境下的记录者和观察者的基本敏感。这个概括包含的基本信息是一个电影时代的来临要有以下三个标志,一个关键性的导演和他的一个关键性的作品,一个电影节,一个发行公司。
独立电影/低俗电影市场大全如下:“一个关键性的导演和他的关键性的作品”是一个新的电影行销时代的“征兆和契机”,它是后来用于推广的偶像代言人,也是在那个时间点寻获到的一个恰到好处的产品,与其说这个时间点对于这位导演和他的作品是一个契机,不如说这个导演和作品成了市场启动的抢滩部队。“一个发行公司”是市场经济战场的拥有的寻找新大陆的人,这个人扮演着永恒的角色,一位不顾一切的冒险家和精明到令人恐怖的商人。刚才那个小小的像刺尖一样的抢滩部队就是他幸运选中的雇佣兵,当然一次胜利之后也许这对幸运儿就矛盾冲突四起。“一个电影节”非常不幸的是它在电影经济王国扮演的就是展示和文化品位包装的平台角色,它也许声名显赫也许惨淡经营都扮演着一个高雅的角色,它的成功在于它能推动市场的重新分野,让一批又一批冒险家在里面兴风作浪。正如作者所言,“圣丹斯在艺术电影和其他电影之间建立了一道防火墙,它所欣赏的是‘独立性’这个概念本身,把其他均斥之位垃圾。”经过这种精英姿态的包装后,大量的悚动议题才可以比较安全地变为商品买卖。
在电影新市场成功出现的三要素中,毕斯肯德描写最生动的是米拉麦克斯的创始人哈维和鲍勃,当然也许是这两个人物被作者纳入了一个文学创作中最常规的类型人物——不德的冒险家和商人——中进行处理。例如一个简单的例子就是书中的一个小细节,哈维和别人讨论根据加西亚·马尔克斯短篇小说改编的电影《埃伦迪拉》(Erendira)如何才能销售出去时,哈维非常直接的回答,“这很容易!你搞到了一个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作品,而且里面还有性。有这两样东西就足够了。”这个很小的例子可以说明米拉麦克斯这个赫赫有名的独立电影发行公司如何闯出天下的,也知道独立电影的某些特别话题在这些商人眼泪的价值独特性就在它话题的“悚动”,这样是“把性、争议和拥有马尔克斯出版许可的权威结合起来,成为米拉麦克斯渴望发行的那种电影范例,也成为他们很想操作的市场宣传模式。”1988年哈维在《征服者佩尔》的广告中使用了一个几乎赤裸的农家女孩的镜头,而其实在影片中这个镜头只出现了数秒钟。这个公式还如同大旱中的人造甘霖。在1992年哈维和鲍勃兄弟依靠对《哭泣的游戏》的赌博,使得濒临倒闭的米拉麦克斯大赚一笔,这部电影带给公司的进钱的速度,远远超过这两个喜欢摆阔的兄弟的消费速度。
在美国电影业里面有这种公式,可以说明白一个基本的定理,就是看起来导演至上和艺术更加自觉的独立电影也只是一种正常的商品的营销,它所带动起来的营销王者也可以落入市场草莽英雄谱,背后的一个基本事实就是美国的电影工业体制是一个高等正常化的文化生产的商品生产体制。在这样一个高等成熟的体制中,独立电影所开创的模式会很快的进入大电影制片公司的运营中,独立电影发行公司的命运也会像米拉麦克斯被迪斯尼并购一样达到双赢。这个成熟的电影生产机制使得一个电影商人只要按照一般性的商人的伦理进行冒险就行,它无需考虑更多的附件性条件,这个商人和导演、制片人和发行商打交道,完全可以采取和银行、保险公司打交道同样的策略。
在美国1990年代当代独立电影热潮的根源在于这批新的导演的个人电影认知的需求,正如索德博格所言,“我一直觉得自己的整个职业活动还没有从1960年代后期和1970年代初期走出来。我试图把美国素材与某种欧洲电影美学结合起来。”法国新浪潮的冲击力和上一代美国电影小子的新好莱坞运动在1990年代引发了新一次的潮流,这种潮流在大公司和独立电影的较量中再次让后者获得一片蓝天,这样是美国电影发展脉络中的循环往复的规则。但是,在1990年代的独立电影热潮中,“独立”本身不再是拒绝商业的代名词,其本身就成为市场冒险家的商业噱头。哈维以善于剪辑导演已经剪辑完毕的作品而落得“剪刀手”的头衔,这位“剪刀手”可能对于抱有独立作者梦幻觉的人来说是一个恐怖主义者,但是对于大众文化生产已经完全成为丧失自觉判断的无能者而言,这位剪刀手是大觉悟者。哈维在每次交易的时候几乎都是谎言连篇,但是跳出来看,好像真是“真理”一样,不是谎言说了一千遍变成了真理,恰恰想法,真理本身就是以谎言身份行走在当今全球文化生产的江湖的。
2006-9-18
《低俗电影:米拉麦克斯、圣丹斯和独立电影的兴起》[美]彼得·毕斯肯德 著 广西师大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