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可以说,二十多年前,正是我的那首十九岁时的青春呓语《六月我们看海去》把我带入诗坛的;二十多年后,又是那首现在看起来已愈发地显得幼稚的《六月我们看海去》把我重又带回了诗坛。
大约是2005年的夏天,我无意间在网上看到一篇署名为“梅”的集诗音画与一体的制作的非常漂亮的帖子:“我出生在远离大海的江南小城,
孩提时代,《老人与海》、《美人鱼》、《哪咤闹海》等关于海的童话让我对大海有一种蒙胧而美丽的向往。八十年代初期,我还是一名学生,那时的校园里流传着一首《六月我们看海去》的诗歌,其时,作者潘洗尘是东北某高校的在校学生,他的恋海情结曾引起那些远离大海、向往大海的学子的强烈共鸣。读着朗朗上口的“看海”,走在校园的小道上,空气中似乎也有了扑面而来的海的气息,清新的、温润的、沁人心脾的、让人心动的……细细的伶听,风中仿佛有海的呐喊和呢喃,仿佛海伸出了它宽阔而热情的臂膀召唤你,让人在海一般的思绪里感受着大自然的神奇与美妙……今天,欣赏怀旧的日本名曲《海滨之歌》,忆及这尘封的往事,记下了这段心情文字,把这首《六月我们看海去》和《海滨之歌》收藏于此,但愿有读者能和我一道追忆美好的青春岁月,让海风的纤指把沉睡于心底的音符拨响”。
读着作者沧桑柔美的文字,听着当年熟悉的乐曲《海滨之歌》,我已尘封日久的心仿佛一下子被打开了,20多年了,当初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诗行,如今还依然被人们如此地珍视与回味,这使我的内心突然间生出了许多的幸福、酸楚和惶恐。
这是我在远离诗歌近二十年之后的一次心灵的洗礼,她使我在心灵迷失了长达二十年之后突然顿悟:走了这么久,其实都是一直在寻找回归的路,而我们的灵魂最后的家园,其实就在我们最初出发的地方。
二
我大学一年级时写的那首《六月
我们看海去》1983年首发在《中国青年报》上,不久即荣获了首届的“绿风奔马奖”。在接下来的二十多年间,先后被《读者文摘》、《古今中外名言诗文汇编——中学生早读课本》、苏教版高中〈语文课本〉、〈语文读本〉等数百余种报刊、书籍转载和收录,进入互联网时代,《六月,我们看海去》以更加迅捷的速度流传,从由她派生出来的歌曲、童话、音画网页、教案、赏析、试卷、练习、教参等多种体裁的文本多达上千种。其中,四川的一名中学教师兼童话作家彭巧玲以《六月我们看海去》为主线创作的长篇童话《忧郁的紫藤》,让我仿佛再一回到了孩童时代那些对大海充满着无尽的幻想和向往的日子。后来我还曾经在南京的一家书店一次性见到过六十多种与这首诗有关的教学参考书,各地教师在教学参考书和网上公布的有关《六月
我们看海去》的教案更是多达百余种,至于青年诗歌爱好者和网友们模写的类似〈六月
我们踢球去〉、〈六月
我们炒股去〉等等就更是不计其数。而就在我发现那篇署名“梅”的贴子不久,一个以当年就喜爱《六月
我们看海去》的中年读者群为创作和维护主体的网站〈清水洗尘〉在互联网上问世,同时开通的与网站同步的〈清水洗尘〉论坛现在已有注册会员近5000人。
在论坛的发贴里,我曾读到过一篇署名“如烟”的有关《六月
我们看海去》的长篇文章:“
直到十六岁,在一个蔚蓝的午后,当我在大学图书馆读到潘洗尘的诗歌《六月我们看海去》时,那深埋于心底的对大海的朦胧向往刹时清晰地凸现,我欣喜于这首诗毫无当时惯见的空泛说教,其诗意诗情是那样契合我的内心。于是,她被藏在了女孩的枕边,记在了男孩的卡片上;捧在了学子的手中,写在了青年的日记里;调皮捣蛋的男生篡改了搞笑,喜爱诗歌的女生模仿着写作;课余,同学把她当歌曲一样传唱,晚会上,师生们登台朗诵;而东湖泛舟、磨山登高、珞珈访樱之时,看海之声更是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如今,十六岁的那个午后已经走进了苍茫,青春的诗抄本也已经发白、发黄。我们这代人已经见过大海,并在生活的海洋中几经沉浮起伏了。我们深知,大海不只有辽阔、深沉和蔚蓝,也有着风浪、暗礁和海啸。而这样的年纪,这样的生命,我们的人生之舟却必须在各自的生活航道中前行,没有退路。然而,当风浪袭来的时候,当身心俱疲的时候,你不能禁止我们泊于海边小憩歌唱,一叶叶小舟会从不同的航道驶进同一片港湾,我们会在岁月的海岸边捡拾起那些闪亮的诗句,如同捡拾起我们浪花一样跌碎了的青春和理想。-------在每一次的同学聚会上,历经沧海的校友们总是会不约而同的把《六月我们看海去》念道,深情地追忆、回顾那些蔚蓝的日子和无瑕的情怀,那是我们一生中最华贵的珍藏和最深切的慰藉。现在,我们的孩子们已经接上了我们的歌咏,他们正接着把《六月我们看海去》传唱,在诗行间谱写着自已的向往。这更让我们凭添感念,让我们除了对造物的安排感到惊讶、赞叹之外,更有了一份对诗歌、对诗人的深深信服与深深感激。六月,我们看海去!沧桑之后,请允许我们和孩子们一起合唱这青春之歌,用我们的低吟做孩子们高歌的和弦,用我们心弦的泛音伴孩子们奏心曲、唱理想,助他们去看海、去冲浪。”
而我的诗友李轻松也曾专们撰文写到:“这与那首关于海的诗有关,与青春、激情有关。现在重读这首诗,使我翻箱倒柜重又找出了我八十年代写诗的日记本,居然发现有一大批诗歌跟那首诗那么像,那种大海的气息再一次淹没了我,使我因为洗尘因为回忆而感念不已。所以我要感谢洗尘,因为他不仅开创了一代诗风,而且点燃了一代人的青春,使我们在回首的时候忽然看见了自己,单纯、狂热、自卑,有点忧郁……这使我怦然心动。洗尘成名太早,何况八十年代我们曾经多么渴望盛名!在所有的往事渐渐模糊的时候,我依然还能一下子回忆起他诗歌的面孔――风尘朴朴却活力四射、风风火火却不失自我,因为洗尘用他的独立话语表达了那个时代的独有气质,是对个体生命的敏锐与自由精神世界的自觉维护,所以他才唤醒了一代人的心灵,使我们跟随着他义无反顾地奔赴理想。洗尘笔下的海具有超现实的象征意义,他给出的不是犹豫而是坚定、不是温暖而是大爱、不是惶惑而是一次确认。它恰恰暗合了潜伏在我们内心的那种期待,使我们苦闷的青春一下子找到了出口,一把钥匙。我是洗尘的同龄人,我们共同经历了沸腾而可爱的八十年代。虽然,那时我还不认识他,但从他的诗歌中可以想象他曾经是何等的意气飞扬、何等的豪情万丈!我猜想他会比我更热心于那些沙龙、笔会、朗诵会、演讲、串联诗友等诸多活动,因为我们这代人身上都会留有他的影子。我们都有幸在八十年代度过青春,这对我们的一生来说都是个慰藉。当时光消逝,洗尘已经成功地转换了人生的角色,对自我生命进行辨认与袒露的时候,他依然对自己的确认保持信任,怀念与热爱,我觉得这种独特的体认使他保有良知、信念与悲悯,使他没有丧失的部分依然闪光……”
著名诗歌理论家谢冕先生在谈到《六月
我们看海去》时写到:“这是一首具有典型性的诗作。看海代表一种愿望。在那个时代是一种追求和渴望自由的象征。海是在遥远的远方,看海需要跨越广漠的大陆,要经历艰难的跋涉。这就出现了本诗开宗明义的经典性的句子--看海去看海去没有驼铃我们也要去远方--这诗句充盈上一个世纪八十年代那种浪漫主义的理想精神。“我们是一群东奔西闯狂妄自信的哥伦布啊,我们相信自己的脚步就象相信天空”。寻找新大陆,用自己的自信而坚实的脚印,这是那个时代特有的绚丽。那种对未来的热烈憧憬,那种满怀信心的等待和争取,都激起我们对于伟大的八十年代的深情怀念。那时他还有关于土地和爱情的歌唱,都一样地充满这种期待和追求。”
而另一位著名诗歌评论家张同吾先生则在一篇文章中谈到:“洗尘于19岁创作了《六月,我们看海去》,在五彩缤纷的意象群落里,在不可按捺的激情喷发中,处处弥漫着青春气息,处处跳动着青春旋律,他出神入化地描绘出青春的心理图像:“常常我们登上阳台眺望远方也把六月眺望/风撩起我们的长发像一曲《蓝色的多瑙河》飘飘荡荡/我们我们我们相信自己的脚步就像相信天空啊/尽管生在北方的田野影集里也要有大海的喧响”。是的,大海就是远方,大海就是希望,大海在心里也在梦中,大海是理念也是象征,他精巧地捕捉并且灵妙地表现出青春期的情绪特征,便使这首诗富有隽永的艺术魅力,这便是时隔17年之后被入选高中语文课本的本质缘由了。因此,可以毫不夸饰地说:《想起1970年的冬天》与《六月
我们看海去》、《饮九月初九的酒》构成潘洗尘的三驾金色马车,奔驰于中国诗歌的原野上,他乘着他的马车,感受远行的艰辛、痛苦和快乐!选择与被选择,不都是天意的,也不都是人为的,凭着智慧和人格,驾驭自己,开发自己,寻觅机缘、创造机缘,与天地血脉相通,与春风秋雨相融,当会再现新的奇迹。”
现在说起来,也正是受这些还喜爱着当年的那首《六月
我们看海去》的朋友们和师长们的感召,我才开始了自己的诗歌回归之路的。
当然,现在看来,我并不认为《六月
我们看海去》就是一首多么好的诗歌,但它代表了一个好的时代.
三
从某种意义上讲,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上两个最天才的诗人徐志摩和海子不约而同地选择以结束生命来拒绝诗歌和青春的背离.标志着浪漫主义和英雄主义在诗歌中国的彻底死亡.
所以,作为诗人,今天我们所能做的,更多的也只能是苟且地怀恋与怀想.
早在上个世纪末,诗人杨牧便在一篇文章中谈到我的“八十年代情节”,而在我看来,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则是中国诗人永远也回不去的故乡.
2004年末,我的诗集<一生不可自诀>出版,我非常崇敬的著名诗歌评论家谢冕在<激情年代的怀念>一文中写到:
“我读着潘洗尘的诗,想着那已经失去的日子,想着那令人难忘的充满激情的年代,想着那些已经走远的人们”,而诗人李松涛等也分别给出个这样的结论:
“从某种精神层面上说,洗尘或许是这个时代拿来向历史交差或顶帐的角色”;“潘洗尘并不能代表1980年代,但他让我想起那个时代,那是一个永不复返的诗潮激荡的年代”。
“剩一双眼睛,凝视黑夜;留一颗心,抚摸诗歌;”“如果我死了,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她们会爱谁?如果我死了,谁会爱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如果下一个目的不是某个旅馆,我便真的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这就是我,是我与八十年代渐行渐远的心路旅程。
谢谢我的好友苏历铭的理解:“潘洗尘不会重新兴风作浪,他只是秉承生命的热爱,本能地出演过去的一个角色”。
本文应<鸭绿江>杂志之约而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