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一位机器人朋友去麦田

李丹崖

此刻，乡野麦田金黄，麦芒向天，随风摇曳的一阵阵麦浪，在皖北平原上，翻滚到天与地的交界处。夏日晴好风暖，念及旧时刈麦、打场、石磙脱粒、父辈扬场的景象，感觉一位少年的乡村成长史，也许就是一块麦田的孕育史。少年懵懂，万事蹚水过；今朝渐悟，仍是不洞明。好在现如今，chatgpt等人工智能非常发达，大有追古抚今、万物我知的态势。想到此处，我有一个大胆设想，假如世界毁灭一次，仅存我和一台人工智能的机器人朋友，麦子熟了，我带它去麦田，我会不会不再手足无措。

我相信，它会教我如何刈麦，如何脱粒，它会告知我未来一周的天气，这对于麦收尤为重要，如何颗粒归仓，甚至它会教我如何储存粮食，用哪些防虫除湿的设备，哪怕这些设备缺少，它也一定可以告诉我方法，让乌有变成无忧。

我相信，它能告诉我，如何通过麦芒辨识哪些是大麦，哪些是小麦，哪些是荞麦，以及用它们烹饪美食的步骤和方法，麦田如何锄草，这些，只要它在麦田里扫描一下眼前的景象，就可以给我讲述详尽。

我相信，它能告诉我，如何用小麦添加其他的粮食，把粮食酿成酒，在寂寞的时候，酒可穿肠解忧。假如我又是个不胜酒力的人，它会提供我一个备选项，用大麦炒至恰好，做成大麦茶，一杯也可以香满一个午后。

我相信，它还能告诉我，如何储备麦收后留下的秸秆，用秸秆做成燃料，编成草鞋、草甸，以在冬日里御寒。

——它能告诉我一切，包括已知和未知的问题。

可是，我想问它，为什么我在想家的时候，风会在我眼前的第三棵麦芒上停住？为什么我在痛苦的时候，心里像是万千根麦芒在刺痛？为什么我犹豫的时候，麦秆用它的好腰也在风里摇摆？为什么我平静的时候，如坐在万吨粮仓般踏实？为什么我喜悦的时候，麦花开遍了麦穗？为什么我在今夏的麦田里斟满了用去年的麦子酿成的酒，这些麦子的同类却不会隐隐作痛？为什么曾经的我倒满了酒，约了一帮人，他们却在乎我的酒杯是金是银是铜是铁还是锡？

——为什么我可以预想到一切的开始，却无法预料到所有的伏笔和结尾？

机器人朋友听了我的十万个“为什么”，显示屏上浮现一连串问号。它问我，你挠我的腋窝的时候，我会笑，你知不知道我是开心还是烦恼？

风吹过，田野里除了麦浪，剩余着万古的寂寥……

（900字）

《大公报》2024年6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