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暖背

李丹崖

   立冬日，在皖南古村落的一座院子里喝茶，头顶一棵老树，蜿蜒如虬龙，是柿子树，按理说，此刻柿子早已落了，却仍有一只红彤彤的挂着树梢，似整个院落的一盏灯笼。

皖南有好茶，若是当季没有闲暇喝，到了深秋初冬，不妨拿出来喝。茶是雾里青绿茶，听名字，就有氤氲雾气在胸，茶毫很足，茶毫是好东西，富含茶多酚，尤其是冬日，白绒绒的茶毫让人觉得暖。

让人觉得暖的，还有此刻的夕阳，斜斜的照在我的背上，暖暖的，这样的暖意让人觉得舒适惬意。

此刻，古徽州的山坳里，两山之间那轮夕阳照进来，村子镀上一层金，鸡栖于埘，牛羊下来。山泉在院落一侧哗哗作鸣，傍晚的山泉，升腾起一层融融热气，昼夜温差大，泉水却温热着，享受着山峦母体的温度，鱼虾快活地逆水而上，一片生机勃发的样子，看得人欣喜。

斜阳暖背，想找一本书暖眼。于是，就翻到了随身携带的施蛰存选编的《晚明二十家小品》，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这本书封面装帧也很有意思，水墨晕染的山峦，下部是黑越越的山体，上部是夕阳或晨辉映照下的一片丹崖。从应景的角度说，姑且认为是夕阳吧，夕阳相较晨辉，似乎更暖一些，这样的季节里，人格外嗜暖。

读到书中陆树声小品《九山散樵传》，有如许句子，闲适而大好，读来妥帖：“所至携茶灶，拾堕薪，汲泉煮茗，与文友相过从，以诗笔自娱。兴剧则放歌《伐木》、《伐檀》诗二章；倦则偃息樵窝中。”携茶灶，拾堕薪，汲泉煮茗，自是好风雅，今人似乎少有这样的兴致。所谓“堕薪”，应该是树上跌落下来的枯枝吧，这样的柴薪焦干、斑驳、耐烧，那种风干的木质清香，颇好闻。

斜阳稍稍弱了，加了件外套，堕薪生起来。在夕阳将逝的一天，茶灶就是晚间的夕阳，不仅可以暖背，亦可暖面，暖腿，煮茗来吃，亦可暖胃，可谓暖背的升级版。茶吃尽了，可以在茶灶上煮粥，山菌子煮的粥，咸味，将煮好，加入些许青菜叶，还有一些山泉中捉来的小虾，那叫一个“香”，周身吃得暖融融的。入夜，在皖南乡居的民宿被窝里一钻，此刻，热络的身躯，吸收了当日的夕阳，亦有午后的茶香粥暖，“暖背”变成了“暖被”，有趣得紧。

被窝里，想起唐庚的句子：“山静似太古，日长如小年。馀花犹可醉，好鸟不妨眠……”虽不是暮春，被窝可不就是小阳春吗？

（900字）

《扬子晚报》2023年11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