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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芬记

(2023-03-28 08: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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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豆

李丹崖

文化

清芬记

清芬记

李丹崖

 

梅花精

 

看一位书法家给一位德高望重的女士题字,仅两字:如梅。

两字简约,顿觉高雅。

梅兰竹菊,中国人最爱的花中君子是也。梅贵在品格,寒梅傲雪,似乎是中国画中常见的风景。雪色打底,如徽宣,梅树上的一朵朵,多好的画作!端着茶,站在雪地里看梅,茶香中亦有梅的清香。

在故乡的花戏楼,雪后,古建筑盖了白头,梅花心底亦有雪,在阳光下,晶莹剔透。梅清香远播,灰色的青砖,蜡黄的梅瓣,戏楼内的古曲,以及不知道哪里传来的茶香,汇聚在一起,皖北的古典庭院里,竟然有了江南的婉约。

梅中亦有中国式的婉约和浪漫: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见故乡来人,想问故乡事,却缄口不提扼要,只轻描淡写地问——你来的时候,我家花窗前的那树梅花开了吗?也许应是冬日天气,万木萧萧,一梅在故乡的绮窗前开得绚烂,梅花愈开,思乡更切。一树梅花引,胸中自有波涛汹涌。

梅花绽时,天地一片萧索。一切时境皆画境。画梅,似乎最宜枯笔,焦墨,侧峰画出老干,涂到枝干潦草,老干上生出新枝,断断续续的墨,给梅花留出位置。橙黄压着柠檬黄,梅花一簇簇,格外耀眼。

梅的风姿,在旁逸斜出。少年时,学过《病梅》一文,大意是人们为了追求梅树的型之婆娑,有意扭曲梅的枝干。其实大可不必,梅树本身已经够好看,花枝自然伸展,枝杈之间藏着自然美学和中国风雅。一树梅,如虬龙,如凤尾,在雪中,在宣纸上,如枯焦的墨,煞是传神。若有春雪,浩浩荡荡,偏又有白梅盛开,雪中隐隐有梅花,梅花蕊中中隐隐藏着雪,若非梅的清香,竟不知有梅。这是何等的禅意,比白马入芦花更加优雅。

有一种茶叫“梅花茶”,就是白梅与清茶一起泡成。品之,白梅的清新,茶之香氛,被沸水冲泡以后,有高香,饮之,胸中顿觉天地宽阔,块垒顿消。

故乡有俚语,但凡有人想做一些不美好的事,都会被人称之为有“不梅之心”。用梅花来指代美好,我没见过别地有,不梅之心不该有,梅边心事要长存。妙哉。

梅,在中国一直是被拟人化的。丰子恺的画作“小桌呼朋三面坐,留将一面与梅花。”三人围拢小桌落座,另外一面空出来,那一侧,一树梅花开得正好。

读日本俳句,看到著名俳句家松尾芭蕉写到:“梦中美人来,说是梅花精。”

顿觉惊艳,梅花被精被其写得何其妖艳高妙,梅花化成美人形,未进书生门,香气已经飘满院了。书生还哪有心思读书,甚至是但愿长梦不复醒。

 

 

楝花紫

 

中国风中,有一种颜色叫“楝花紫”吗?如果没有,不妨去访一访楝花。

楝花是内秀的,楝树的叶子细细密密,如果在阳光下看,叶子油亮油亮的。少年时在乡村,我干不了什么农活,就被大人打发去放羊。放羊有一种比较省事的做法,或是找一片草地,把铁钉楔在地下,让羊尽情去吃。若是找不到大片草地,就找一棵楝树,把羊拴在楝树上,爬到楝树上,折一些楝树的叶子下来,羊可爱吃这些楝叶。

楝树的叶子是微苦的,我曾看羊吃楝叶吃得入神,就试着嚼了一片楝叶,瞬间一股苦袭来,透着舌根放电一样满溢口腔,迅速吐了出来。那滋味,比苦瓜要苦得多,苦中带着腥。楝叶摸上去凉凉的,有一种桑叶的感觉,桑叶要大很多,楝叶上似乎是镀了一层油膜,有一种自带包浆的感觉。

蝉声肆虐的时候,楝花就开了。楝花有着一种梦幻的紫,楝花小且细碎,一串一串,顺着风来嗅,楝花有种苦中带着甜的香氛,这种香氛极其隐秘,非凝心去闻不可捉摸。楝树的叶子密密匝匝,楝花就更细密,夏日里,在楝树根部枕着一枚荷叶睡去,梦里全是琐细的情节。

楝花是花中的紫霞仙子,有仙气。在崂山的一处道观中,遇见一株楝树,蓊蓊郁郁,见一位年轻的出家人在楝树下打坐,旁边放着一只紫砂杯,杯中是当季的崂山绿茶。杯水倒映的楝花,还有树冠外的白云,出奇地好看。那一刻,才让人领略什么是淡然出尘,却又在红尘之间端坐。

楝花最宜隔着雨看,在木窗内看窗外的梅雨,楝花湿香沉沉,被雨珠的装扮下,更加的幽紫,被雨打湿的楝花,少了几许轻浮,似被沸水冲泡的茶,舒展开来,更得了水的韵致。

一直觉得,玉兰花是唐诗,花瓣大且张扬,而楝花是宋词,婉约有致。《花镜》上说:“江南有二十四番花信风,梅花为首,楝花为终。”梅花和楝花又都有一层韵致,就是隐隐有香。

隐隐有香最难,牡丹花的香太过沁人,甚至是有些嚣张,肯定不是隐香;桂花的暗香也不是隐香,太浓了,让人一个鼻息就知道是它;茉莉花的香太过甜腻,当然也不是隐香。隐香是楝花,细碎到若即若离,似有还无,凝神悉心去闻,恍然大悟是它。隐,何其难,做人的分寸感很难把握,锋须稍藏;文章中的才气亦难隐,一不留心就容易用力过猛,所以,今人最喜看汪曾祺等作家的文字,关键是才气隐隐浮动,而不是到处叫嚣。

楝花是小众的,国画中,画牡丹芍药荷花的比比皆是,各种形态皆有,唯独看不到人画楝花,楝花似乎并不好辨认,用国画也不易于表现,楝树本身树干没有太多的纹理,楝叶细密层叠,亦没有旁逸斜出,楝花就是浓密的紫,似一串永远不会作响的风铃,在楝树上,隐隐含笑。

诗词中有“小雨轻风落楝花”的句子,情境很是耐人玩味。楝花柔弱,或者说它敏感,少有风吹草动,它就要落了,所以,若适逢夏日,仰头有楝花可看,不妨驻足,仰望一会儿,楝花往往能在仰望中带给我们一些出奇的想象力。

写到这里,愈发想念故园的土墙头,昏黄渐渐倾颓,夏天,我在墙边摆了个条桌抄写赵孟頫的小楷《道德经》,额头汗珠如雨点,墙边,那树楝花隐隐含香,像一个个未了的梦。

 

槐花深

 

昨夜落了场大雨,清晨醒来,发现院子外的槐花落了一地。细细碎碎的花瓣,奶白色,在地上铺陈着,像是一个季节的陨落。雨意,湿香,清风,走在槐树下被飞鸟惊落的雨滴,砸在后背上的凉,交织在一起,是这个早间微微的诗意。

古槐总要比洋槐要矜持一些。换作是洋槐,槐花早就开了。洋槐花甜丝丝的,春日里可以拌面来蒸食,滋味之鲜美,令人过齿难忘。古槐,又名“本槐”,花开较晚,一般是仲夏,槐花也不像洋槐花那样一串串的硕大(洋槐花是一串串的,像是马牙一样大小),而是小如楝花,只不过,楝花是梦幻的紫色,槐花是奶黄色,甚至是有一些羽白。是的,槐花落,犹如飞羽缓缓飘,一地湿香,约有一寸那么深。

槐花一寸深。这是白乐天的句子,只不过白乐天发现的槐花是在暮色沉沉之时,心境到底也不同,他拖着病体,在暮色宅门前,看了诗的标题,竟然是“秋凉闲卧”,估摸着也是个早秋,要么,白乐天此时就是山居,不然,槐花怎能开落得如此之晚?也或许,这是心境上的区别吧,冥冥中的一种隐喻。

白居易写了太多关于槐花的句子:

槐花新雨后,柳影欲秋天。——雨后槐花似一张请柬,把秋天邀来。

黄昏独立佛堂前,满地槐花满树蝉。——槐花清幽中也是透着禅意的,此时的“黄昏”,或为老年,年华愈深,愈发洞明一些世事。

袅袅秋风多,槐花半成实。——槐花落,槐米生。每一粒槐花都不说谎。

槐花满院气,松子落阶声。——满院子的槐花香,满台阶的松子,槐树和松树之上,总有跳脱往来的小生灵在。

 蝉发一声时,槐花带两枝。——蝉声鸣唱,槐花盛开,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夏日渐渐深了,槐花从初绽渐渐走向荼蘼,槐花也是夏日的一把尺子。

……

用槐花搭一座时光的廊桥,一头是夏天,一头是秋天。一头是远景里的唐诗宋词,一头是此刻人间烟火。

唐代,长安城的巷陌里多植槐树,故有韦庄这样的诗句“长安十二槐花陌,曾负秋风多少秋。”槐,并不高大,却儒雅内敛,像极了中国文人的优雅,不炫耀,不张扬,枯荣自守。

在北京的一处四合院中见到一棵槐树,荫蔽了整个院子。槐花开时,有老者摇着蒲扇,在竹椅上喝一杯张一元的花茶。槐花似乎最配老院子,老院子沉稳得像老人,本槐内敛得像一饼陈放了多年的普洱茶,槐花的香亦清新悠远,据说,有一种槐花蜜滋味甚是特别,就是蜜蜂采了本槐花的蜜才酿制。槐花那么小的一点点,有蜜,估摸着也在花蕊中,如针尖上的那么一点点,越是稀缺,就越是珍贵。

早些年,祖母曾得人馈赠过一罐槐花蜜,用玻璃罐装着,在柜子里藏着,我们去看她,会每人给我们舀出来一小勺,透着光亮看,勺子与蜂蜜罐拉丝成线,如发丝一般细,一股甜香飘得满屋子都是,用温水来化开,似一滴墨滴入清水,漾漾地融了,品饮起来,鲜爽甘甜,那滋味,至今仍在舌尖上鼓噪。

槐花落尽,槐米悄悄在枝头集结。槐米随着蝉声长,慢慢长成一个绿豆般大小的时候,会有少年把槐米够下来,剥开外面的皮,去吃里面的那层透明的膜,那味道,也带着槐花的清香。

我,即此间少年。

 

东篱菊

 

初冬的皖南,蓊郁的草木才开始转黄,金丝皇菊已经满满地坠在枝头。金色的菊瓣,灿然好看,在青绿色的山水映衬下,显得更加耀眼。世人皆知烟花好看,那绽放在空中的烟花,可不就是从金丝皇菊上一朵朵照抄过去的吗?烟花易逝,金丝皇菊却能留存很久。立冬前后,严霜还没有降下来,金丝皇菊正成熟,一朵朵的在枝头豪气地开着,夺人眼球。这时候,把它们采摘下来,烘干之后,金丝不改其色,用来泡茶,佐以皖南的山泉水,或者再加一些徽州茶,味道的厚度就更多了一层。皖南似乎从不缺好茶,黄山毛峰、太平猴魁、祁门红茶……再加上金丝皇菊,一改绿或红,金灿灿的一朵,在杯中,那是另一片皖南的锦绣山水。

不止皖南,江淮之间的滁州也产菊,且为名菊,曰:滁菊。

环滁皆山也,山峦之间,所产之菊,小小的一朵,黄白相间,多的是那种鹅黄。似乎滁菊最宜入画。滁菊婉约,颜色也不嚣张,一小朵一小朵,稀疏地挂在枝头,既不繁盛,也不寥落,有疏朗之美。据传,欧阳修在滁州任职时,颇喜此菊,曾命滁人在房前屋后遍植这种菊花,喜爱之情远不止于此,他还把前任滁州太守王禹偁的《甘菊冷淘》原样誊抄下来,放在府衙之中,让州人铭记此菊之功妙:“经年厌梁肉,颇觉道乏浑。孟春奉斋戒,敕厨唯素餐。”曾有滁州文友赠我滁菊一袋,用以泡茶,清香扑鼻,被誉为“四大名菊”之一,果然是名不虚传。

与金丝皇菊和滁菊相比,亳菊收获得稍晚,颜色上也更加偏白一些,药用价值却最佳,也药书上也常见,多冠以“亳白菊”。

立冬以后,劈天盖地的霜降下来,皖北的亳州,这时候乡野之间开始洋溢着通天香气,亳菊开得繁盛,郁郁累累,压枝欲低。亳菊据传是华佗培育并在亳州种植的一种菊花,以散风清热、平肝明目见长。犹记得少年时,鄙乡之人多喜用亳菊来制作菊花枕头,枕上,一晚好梦,更是一晚清梦。

菊花收下来,我们会在农家的烟炕里垒起来一座长长的“砖龙”,“砖龙”是中空的,门前点火,鼓风机直接朝着中间吹热风,外接烟囱,收下来的菊花,用剪刀剪了,压成菊花饼,在“砖龙”上堆好,这种烘干方法,称之为“炕”。炕好的菊花饼,带着菊花成熟的香,较之鲜菊花,少了一些草木的稚嫩,多了几许沉稳的香气。

那些做菊花饼碎掉的花瓣,自然也不能浪费。从古至今,就有菊花入馔的例子。菊花可以用来煲汤,菊花避除了鸡肉的腥味,煲出来的汤,鲜美无比,亦可养胃。爱新觉罗·浩曾在自己的著作《食在宫廷》一书中,记载了清代宫廷食菊花鸡汤的情形,老母鸡一只,菊花三朵,再加入当归、党参等药材,做成御膳,亦为药膳,能养阴明目,养颜养生,总之,离不开一个“养”字,足见其品格之高。

丹桂飘香的秋日,似乎人们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桂花上,其实不然,菊花作为四君子之一,从古至今,都是文人墨客的娇宠。菊花开了,开轩面场圃,还来就菊花,关于菊花的约会也就多了起来,难怪李清照也说:“不如随分尊前醉,莫负东篱菊蕊黄。”菊花开了,就要饮酒雅集,方不负东篱外那丛灿然盛开的菊花。

5000字)

《红豆》20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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