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怜草木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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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怜草木青
李丹崖
初春如鲤,正由时间的冰河里向我们游来。
最早的春天,被一尾翻花的鱼尾打开,继而,冰河解冻,草木含翠,隔河看柳浪依依,举步乡野,可见,遍地的草尖尖儿,这才是生命力的象征。这个时节,整个自然界都是有鲜味的,呼吸吐纳之间,世界里的每一个因子都是新意盎然。
风,似自远古的季节吹来,裹挟着白垩纪时代的温度和厚度,一路风行,到了我们身边,逐渐调和了它原有的体温和舒适度,让“吹面不寒”这个词有了可触的实在感。有时候我甚至想,风就是春天的酵母,造物主事先在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储存了一窝暖风,冬去春来,就抽丝剥茧一样,派出来一缕,这样的一缕,足以让整个世界山河苏醒了。
是呀,春如线。这说的也似乎是风吧。看吴冠中先生的画作,就叫《春如线》,那些千头万绪的线呀,也许在莽夫们看来,就是打翻了的发菜汤,滩涂一样模糊,或许会被误认为是一塘子蝌蚪,黑乎乎,乱糟糟。而有心人总会发现个中三昧——那些满世界吹拂的风,丝丝缕缕,丝绸一样,从东南西北上下左右吹过来,松针一样,新韭一样,小孩子手里拽着的风筝线一样,在一个偌大的世界里,那样的自然然,那样的可捉摸,那样的诗意……
青帝何其伟大!每到了初春,他似乎就饱蘸了一滴独特的青色颜料,在时间的汪洋大海里滴了那么一滴,寰宇春风拂面,山河解冻,江南杏花春雨,依稀有穿着旗袍的女子,用一顶油纸伞唤醒一座古镇的美梦了。
公园的草地上,看见有娃娃在家里人的张罗下在抓周,一支钢笔,一只拨浪鼓,一张百元大钞,一本书,家长们眼巴巴地望着孩子在草地上爬,那娃娃,那新草,那周遭的期待眼神,那会心一笑的笑容,都是这个时节最好的诗句。
与梁漱溟、熊十力合称为“现代三圣”的马一浮先生有一首小诗,很有禅意:“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长空送鸟印,留幻与人灵。”这是一种在世界的新旧中跳出自我来“观我”的智慧,也是内心的独白与对照。那些真正看出并喜爱草木青翠的人,实则是过尽千帆皆不是,方知世界最深的奥义全在这些看似弱小的草木之中,于是,返璞归真,卸下面具,素面朝天的爱这眼前的世界。
草木有新意,浮生有慧眼。生在这个纷扰的人间,一个人似乎最难的是保持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心,好奇心往往才能滋生出无穷的创造力。
即便我们不那么功利的要什么创造力,保持片刻的遗世独立之美也是不错的呀,就像木心先生在《寄回哥本哈根》一诗中写的那样:“人穿了蘑菇色风衣走在路上/比蘑菇多两只脚……蘑菇有鲜味/人没有鲜味/人吃蘑菇,蘑菇不吃人/我也不吃没有鲜味的人//”
你是不是那个鲜味尚存的人呢?
(1034字)
《大公报》2019年2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