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时醉薄荷

李丹崖

每到初夏，母亲总会从村口的溪水边移栽一盆薄荷在家里。薄荷有清爽的气息，看起来也绿意盎然，看起来就讨人喜欢。尤其是到了盛夏，望见它，心里就如同喝了冰镇饮料，格外清凉。

故乡是药都，曾经有遍地的薄荷生长。这些喜湿的植物，多在湿润的环境下生长，又格外奢望阳光，太阳越毒辣，它就生长越强烈。其实，现在有这么多写“心灵鸡汤”的作者，不妨从薄荷下手，一定能挖出不少薄荷的高尚秉性来。

历数古代诸多诗人，似乎陆游是最爱薄荷的一位。他曾写有多首和薄荷有关的诗词，篇篇透着对薄荷的喜爱。随意拉过来一首——

题画薄荷扇(陆游)

薄荷花开蝶翅翻，风枝露叶弄秋妍。

自怜不及狸奴点，烂醉篱边不用钱。

薄荷花开的时候，蜂蝶嬉戏，多好的场景，简直是国画一般美好。在一个早间，薄荷上带着晶莹的露珠，碧绿的底色，耀眼的露珠，单单剔出来一片叶子和一滴露珠，说不定就可以设计成最好的首饰。在陆游的诗作中，似乎还有一些替薄荷鸣不平的意思，这么好的花，怎能屈居篱笆边角呢？我不知道有没有以薄荷来自比的意思。

其实，陆游还写了另外一首《题画薄荷扇》，这一次同样写薄荷，意蕴上却有了不同。

一枝香草出幽丛，双蝶飞飞戏晚风。

莫恨村居相识晚，知名元向楚辞中。

这次，陆游把薄荷说成是“香草”，他一定揣度，陆游所佩戴的香草里一定有薄荷。这首诗同样写到了蝴蝶，且是双蝶，而且，按照第三句推算，这首应该是早于本文上述第一首的，因为，陆游对薄荷有相见恨晚之意。

陆游除了爱薄荷，还爱猫。诗作中的狸奴，其实就是猫的别称。他在《赠猫》诗中有这样两句：“盐裹聘狸奴，常看戏座隅。时时醉薄荷，夜夜占氍毹。”这次又是猫与薄荷“同框”，我知古人常常喜欢画猫与蝴蝶，因为谐音“耄耋”，寓意长寿。

为什么每次都要加上薄荷呢？是薄荷青枝绿叶，生命力旺盛吗？查阅了许多资料方知，薄荷花的花语是“美德”，意思是，不光要长寿，而且要“德艺双馨”，这样才不算是苟活，而是高尚地活着，有滋有味有风骨的活着。否则，宁愿只留美德，不要耄耋，比如，那个纵身一跃，跳入汨罗的屈子，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一棵小小的薄荷，牵扯出如许多的延伸意义。意义再多，一般都是人赋予的，即便是绕开这些不谈，单从薄荷的内心秉性来说，也是一类可圈可点的植物。

薄荷可以醒脑，也可以驱蚊虫，早年，乡间有炼薄荷油的匠人，炼油之后排出来的水，我们常常拿桶去接，接来的水用于沐浴，清凉爽肤，甚为怡人。

薄荷亦可以入馔，用鲜薄荷来炖鲫鱼，做出来的汤可以治疗咳嗽，尤其是小儿咳嗽；炎炎夏日，做一道薄荷鸡丝，又可以消暑败火；与此同时，用薄荷叶来泡茶、煮粥均可，能清心怡神，似乎都是夏日备受热捧的饮食。

如此说来，薄荷真能令人沉醉了，想起陆游的诗，篡改一句：时时醉薄荷，刻刻有清歌。

（1120字）

《大公报》2018年7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