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气是一条街道的独特身份

李丹崖

有香味的药材非常多，龙涎香、藿香、沉香、檀香、薄荷、百里香、香花子、芍药、金银花、野菊花……这些，都是能开“气味博物馆”的绝佳中药材。现如今，很多古街上都有所谓的“气味博物馆”，进去以后，要么是香水、香皂、精油等什物，深受游客们的热捧。

故乡北关有一条纸坊街，原来是纸制品的集中集市，到了清中叶成了知名的药材街。那时候，比较出名的义和厚药号、钜兴瑞药号、祥兴药行等，也分布着警察局和电报局这样的国营单位，旧时，这里是比较要道的一条街。每天在这条街上来来往往的药商，进进出出的名贵药材，给整条街蔓延了一种独特的药香。

我有时候想，很多条街道都是有独特气味禀赋的，比如，白布大街的纺织物香，花戏楼街的美食香，咸宁街的糖香和香火的香，老砖街的砖瓦气息，碎花巷的脂粉香……都促成了一个街道的独特印记。纸坊街的药香，一度让我想起父亲的中药铺，各种琳琅满目的药材，散发着自己的香氛，一座药铺，就是一片独特的能量场。难怪在旧社会，穷人家的孩子都喜欢到药铺去当学徒，因为，先生说，在药铺里被药味熏染久了，一般的小病不敢靠近你。草木带给了你饱满的正能量，这正能量让病毒退避三舍。

一条街上的气味，还和这条街上的植物有关系，比如，街道上种植的多桂花，整个中秋，街道里就聚满了人气，赏桂、望月，多雅致的诗情。纸坊街上有几棵泡桐树，早春二月，有一股甜丝丝的泡桐花香，孩子们在此追逐，捡拾泡桐花的花疙瘩，用棉线串起来，用来做念珠，扮演影视剧里功力深厚的大和尚；种芍药的也很多，在旧时的私家园林里，芍药是宠儿，可以观瞻，也可以入馔，或者撒花瓣做药浴，总之，每一种都能征服你的鼻孔。

哪一家药号里没有碾药船呢？那些从药农家里收来的药，有的需要炮制，为了充分发挥部分药材的药效，有的需要用碾药船来碾碎，设想在清朝中叶的某个午后，你若是在纸坊街停留，某家药号里的小伙计或用手或用脚碾出来的药香，飘得满街都是，用气味给一条街“镀”上了一层别样的气质。

一条街上的香味，当然和人也脱不清干系。比如，哪家府邸里走出来的千金，环佩叮当，衣袂飘飘里的体香和脂粉香，一样令人神往。我有一位写诗歌的朋友曾经告诉我，他曾经一度想找一位中医世家走出来的女子作伴侣，这样灵魂里都增添了几许安妥的气息。

《红楼梦》中有这样一段俏皮的记载——晴雯生病了，宝玉去看她，安慰晴雯道:“药气比一切的花香果子香都雅。神仙采药烧药，再者高人逸士采药治药，最妙的一件东西。这屋里我正想各色都齐了，就只少药香，如今恰好全了。”

其实，何必要寻仙烧药，到纸坊街逛逛，自然就一“香”情愿了！

（1050字）

《大公报》2018年5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