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书、晒衣与晒己

李丹崖

又到农历六月初六，这一天，是所有中国文人非常看重的日子，这日一般晴好，读书人都会把自己的书箱搬到院子里来，经、史、子、集、唐诗、宋词、元曲……一字排开，袒露在阳光下，等待太阳的检阅。没错，这一日就是——晒书节。

晒书节，是文人的另一种炫富方式。从政、经商看职级，比存款。读书人比谁家藏书多，藏书优，所以，可以猜想，晒书节这天，秀才、举人们家的院子一定是大门敞开的，等人来看，这一天的院子，好比擂台，以书比武，文武双全。

提及晒书，有很多趣事。

康熙一次微服私访，这天恰逢晒书节，当他路过一户农家的时候，发现别人多多少少都在晒书，而这家的男主人撩开胸襟，坦胸露乳在晒自己的胸膛。康熙走上前去，问他，你为什么撩开胸膛晒太阳，不怕中暑吗？这个男人说，我满腹经纶，今天是晒书节，我也拿出来晒晒。康熙开怀大笑，与之交谈之后，才发现此人谈吐不凡，问姓名，曰“朱彝尊”，后来，康熙重用此人，封其为翰林院检讨，负责修编明史。这胸膛，晒得高级，晒出了个“副处级”官员。

后来，我读了《世说新语》之后，才发现，朱彝尊简直是拾人牙慧。刘义庆在《世说新语》（卷二十五）记载，有个叫郝隆的人，在七月七日这天（只不过不是六月初六），在邻居都在院子里晒衣服，他没衣服可晒，就光着膀子在院子里晒自己的大肚皮，人问其故，答曰：“晒我腹中书”。 这个郝隆，后来做到了征西将军的参军，放在现在，也是个副处级。

朱彝尊原来是抄袭郝隆的狂狷之举，抄袭的连官阶都一样，我不得不怀疑朱彝尊有没有“姜太公钓鱼”的意思。

其实，郝隆这个还不算真狂狷，更搞笑的要属阮咸。阮咸与阮籍少时家中贫寒，一条道路把阮姓人分割为两段，路南贫，路北富，每逢晒衣节这天，路北的阮姓人都抱出来大箱衣服，绫罗锦缎都有，而阮咸家什么也没有，于是，就把自己的内裤脱下来，用一根长竹竿挑起来，在院子中央晒给众人看。众人都笑他说：“没有就别晒了呗！”你知道阮咸怎么说，他是云淡风轻地说：“未能免俗，未能免俗。”

魏晋文人就是可笑。笑声背后，又让我们想起他们的洒脱，任性，或许，还有一些无邪的因素在里面。想起现如今，也有诸多“晒”，比如，微信朋友圈晒工资、晒娃、晒闺蜜、晒男友……都变得好苍白，尽管古人晒得很寒酸，却也在另一层意义上，晒得很富有。

（950字）

《大公报》2017年6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