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书的救赎

李丹崖

邻家小子是个玩世不恭的家伙。他姓刘，有时候，我甚至想喊他“二流子”，原因是我常常见他领着不同的女孩到家里来，每一次都是一手啤酒，或者“牛二”，或者是鸡尾酒，夹杂一些零食。我所见他领回来的女孩，有长发、有短发、有卷发，还有金发碧眼的老外。小刘今年也不过二十岁，如此交友方式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小刘爱看书，听说我家书房很大，常常来我这里借书看，这点，是我认为他的唯一优点。也正是仰仗着“爱看书”这点，我可以勉强接纳他这个朋友。小刘常常拎着冷菜到我家来，陪我吃吃饭，海侃一下世界时政热点，时常会指点江山，有些“粪土当年万户侯”的意思。

在我看来，小刘太欠管教，父母长期在外地做生意，就留下他和一个年迈的奶奶在家，奶奶年龄大了，总盼望着孙子早点结婚，所以，对于他的私生活，也不过多干涉。小刘就越加肆无忌惮了。我曾多次想劝劝眼前这个混小子，不能如此“撒网式”的找女朋友，可是，每一次，话到嘴边，就又咽下了，毕竟，我比他大十几岁，多少有些代沟。

近来，小刘有些精神不振，估计是在外面碰了壁，到我书房来借书，我借了他一本《复活》，他一看是世界名著，当即不干，说让我换一本。我执意不肯，并劝他说，你坚持看下去，肯定对你有所启发。

小刘不止一次对我说，他不喜欢外国作家的小说，主角的名字长得记不下来，故事情节推进极慢，完全没有中国作家这样直截了当。但是，这一次，小刘还是执拗不过我，坚持看了下去。我每一次见他就问，《复活》看到第几个章节了，听他对故事情节的叙述，我发现他还真耐着性子看了下去。

小刘没有上大学，用父母给的钱开了一家碟店，有生意的时候，就卖些碟，没生意的时候，就埋头啃书，书实在看不下去了，才想到去和来店里的女顾客套近乎。近年来，随着新媒体对音像市场的冲击，小刘的碟店也经营得门可罗雀，于是，心思全掉转到女孩子身上了，我有意通过《复活》这本书，来让这个即将堕落的社会青年明白：一个男人，在关键的时候该如何抉择自己的人生。

小刘借的我《复活》一直没有还，约莫过了半年，小刘都很少来我这里借书。我中间也因为旅游和创作，去了外地，再回来已经是大半年了，我回来后的半个月时间里，也都没有见到小刘，我就纳闷了，以为这小子搬家了。问了邻居方知他依旧住在这里，只不过很少回家。

一天夜里，小刘敲开了我家的门，喝得醉醺醺的，手里依然拎着几袋子剩菜，两瓶酒，还来找我喝。我一看，小刘眼角有明显的伤痕。坐下来一聊，才知道，小刘新交的女友怀孕了，准小舅子是个强势的小青年，以为小刘对自己的姐姐不买账，不依不饶奏了小刘一顿。

我问小刘，你爱那女孩吗？

干嘛不爱？不然，我怎么愿意和她恋爱？

那你怎么不愿意跟她结婚？我反问。

我不是觉得自己还年轻吗？小刘醉话连篇，倒能反映他的心声。

那你就等着像聂赫留朵夫一样去忏悔吧！我也愤怒了。

小刘一激灵，站起来，念念叨叨地回家了。我知道，以自己的斤两很难改变这个坏小子的秉性，也没有过多过问。

一周后，小刘敲开了我家的门，笑容可掬地递给我一张请柬，他身后，躲着一个身材高挑的美女。

小刘指着她，让他喊我大哥，并要我当他们的证婚人，小刘感慨良深地介绍说，多亏了咱这位大哥借我的那本《复活》，不然，你就要变成玛丝洛娃了，而我将成为万劫不复的聂赫留朵夫……

（1350字）

《大公报》2015年12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