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房不必花木深

李丹崖

常建说，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这样一句话，让人揣测千年，至今许多人读来，仍心向往之。

现代都市人，绿色是稀缺的，有一些花木就更加贵重。但是，今人比古人的脑筋要活一些，在绿色贫瘠的都市，有些人总会给自己造一番别样的景致：几间房、几株花、两个人、一席茶，修得一点禅，了却浮生寂寂。

文友西子谦为自己建了一私人茶室，在一座小楼的顶层，两千余平米，内置小桥流水，散木茅草、实木桌案、雕版古籍，房间与房间之间，原石铺路，灯龛造境，一派古朴意味。桌几之上，多设茶席，茶是普洱茶，壶是坭兴陶壶，泡茶的人是素淡的女子，案头清供，插的是鲜花，如此，木香、茶香、花香、人香融合在一起，在窃窃私语里，这样一方天地瞬间就满溢了雅致。

至黄昏时，我来到西子谦先生的私人茶室，陶炉火暖，火舌舔着铁水壶的心底，如一对恋人，茶泡好了，我想起罗廪在《茶解》里所记述的意境：“山堂夜坐，汲泉烹茗，至水火相战，俨听松涛，倾泻入杯，云光潋滟，此时幽趣，未易与俗人言者。”如今，虽不在山堂，坐在城市的高处，蒲团是暖的，茶是香的，这个城市上空的风声恰好，月色撩人，从房子上面的天井楼下来，整座茶室都笼在月光的怀里。

其实，这是一座天井院，仿照皖南古建四水归堂的样式建造，若逢落雨，雨在茶室上密密匝匝地交织，房檐上，如油洗一般，房檐下，雨滴滚落，如一副副水帘子。室内，水沸了，噗突作响，室外，雨声叮咚，在这样的夜晚，灯亮起来，喝一杯茶，如登临仙境。

近些年来，禅修风靡，无非是人心浮躁，需要找一处静谧的地方来养心，关上手机，用禅钟声来清扫心路，等心上的尘埃净了，内心的风波止息了，整个人的心都清爽了，整个人的魂都涅槃了，先前，泡好的那杯茶温和了，引颈而饮，一缕香魂溢满全身，先前的那个我，不见了。

沉沉一坐，禅园听雨，哪管他晚来风急？

窗外的雨是冷的，室内的蒲团是暖的，蒲团上的心是安宁的，口唇里的茶是香的。这样的情境，我们还需要什么？一切的求，都是奢求，一切的念，都是妄念。

在匆忙的生活中，蓦然回首，我们总觉得缺了些什么。每每这时候，不妨用一杯茶来抵抗一个冬天的冷，用一壶茶来稀释这个秋天的燥，用一盅茶来冷却整个夏天的热，用一席茶来沉淀那个春天的浮。

禅房何必花木深，一杯茶，让心念沉静，哪里都是佛堂。

（930字）

《大公报》2015年12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