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雪的孩子

李丹崖

25年前，我在故乡的村落里等雪，雪落后，我们就能到屋后的竹林里打雪仗了。

25年后，女儿在城市的高层等雪，雪一来，我就能带着她到公园去堆雪人了。

我最爱雪仗，竹林静寂，鸟雀暗唱，村子里的妇人们都在做肉，男人们在劈柴，一切都有了旧历年的氛围，雪蛋子在我们手里团好，扔出去，鸟雀扑棱棱的飞，竹竿上，点点雪白，我们在没膝的雪地里，扶着一根竹竿，汗珠从额头砸到了雪地上，成了一个深井。

女儿最喜欢雪人，玻璃球做成的眼睛，完全不用美瞳，胡萝卜做成的鼻子，雪化了还可以吃，橡皮泥做成的嘴巴，在冰天雪地里冻硬了，噤若寒蝉，保住了一冬天的心事。

我的雪天是古朴的，女儿的雪天是现代的。我的雪天是跳动的，女儿的雪天是童话的。

同样是一把雪，撒在了昨天，也撒在了今天。把孩子撒成了大人，也把大人撒成了孩子。

面对一场雪，只要你不太装，都会放下架子，在雪地里，袒露自己的性格，俨然一个孩子，撒欢奔跑，静静塑造，一排脚印，一个雪球，都是天真的结晶。

没有单纯的雪，雪落时，总会伴着小雨。没有单纯贫瘠的童年，雪冰封了你的前路，还会有一场雨把它冲开。

雪白雪白，用无尽的白来证明，这个冬天并不萧条，这是真正的白富美。

雪地里，孩子们的脸蛋通红通红，不用雪来装扮，孩子们自会替它打理整个冬天。

一次开车路过气象局，3岁的女儿问我，什么是气象局。

我说，这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快下雪时，这座房子里的人总会提前知道。

女儿说，他们怎么知道，我指着天文台上的球形建筑说，快下雪时，那个房子上的球会转动，你看它白白的，像不像一个大雪球。于是，每次女儿路过气象局，都会指给大家看，看——雪球！

今冬落雪，我抱着女儿在阳台上看，雪纷纷扬扬，满世界皆白。女儿欢呼雀跃。我想起了25年前故乡的那场雪事，那时候，我也比女儿大不了几岁。一场雪，两个孩子，倏忽廿载光阴如雪花飞逝。

雪终于下了。3岁的女儿用了“终于”这个词，可见其迫不及待的心情。

我有时候想，我们在等雪，雪或许也在等着我们，等我们成长，等我们在岁月深处，在山、在原、在草地，给它塑型。我们与雪，雪与我们，原来是两厢情愿。

（870字）

《渤海早报》2015年2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