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古树
李丹崖
小时候的我多病且极为胆小,胆小到甚至会怕一棵树。
故乡的涡河边上,长着一棵“张牙舞爪”的银杏树,足有数百年历史,远远望上去,树干如蚂蚁观象脚,树枝如巨蟒酣睡,叶子宽大,曾一度让我想起小学课本里学到的鲁提辖的手掌。一眼看上去,就让人心里冒汗,更别说走近了。
古树树体粗大,据说,一位老人曾经想用自己的手臂去丈量该树,为了做好标记,她先用自己的拐杖放在树的一侧,然后顺着拐杖开始用手臂丈量,她认为,只要再次触碰到那根拐杖,就算是绕树身一周了,殊不知,半个时辰也没有碰到那根拐杖。后来,真相大白,原来她的拐杖被几个调皮的孩子挪到一边去了。
这是则笑话,若是真的丈量起来,估计需要七八个成人合抱。
这里是中国古小麦的诞生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这里的墓葬里曾发掘出若干小麦,经考证,已有千年之久。
这里还是姜子牙垂钓过的地方,直至现在,人们还把这里称之为“钓台”。我不知道姜子牙到底有没有在这里钓过鱼,既然这里的地名被命名为“钓台”,自然是有它的原因,我想说的是,如今,在涡河的浅滩上,都能寻见丝丝缕缕的银杏树根,它们来自四百米开外的那棵古树。树根在涡河的岸边被漂洗得白嫩嫩的,时而还有鱼群前来啄食,多半是抱着嬉戏的目的来的,毕竟,富饶的涡河里寻觅点可口的食物,对于一条鱼来说,并不是难事。
十六岁那年夏天,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把我和几个伙伴一起赶到了银杏树下,树冠上密密匝匝的枝叶织成了一把巨伞,躲在下面,如小鸡躲在母鸡的怀抱,滴雨不漏,有种别样的安全感。那场雨下得时间还真不短,我们一直在树下呆了近两个小时,风摇树叶,沙沙作响,那些经雨水冲洗的叶子,像一把把鲜绿的小扇子,在风雨里摇曳生姿,一派可爱谦和的气息,丝毫没有远望时的恐惧感。
真正的恐惧感来自回家以后,父亲听说我到银杏树下躲雨,严厉呵斥我说,夏天下雨的时候,最忌站在树下,很有可能被雷电伤到!我吓得脊梁骨冒汗,而坐在躺椅里的祖父却拦住了父亲对我的呵斥,祖父那一张一翕的嘴里吐出“古树有灵性,会庇佑人的”这样几个字,看到祖父下巴上一动一动的花白的胡须,我瞬间联想到了涡河浅滩上的银杏树根,它们竟然有着惊人的相似。
我曾多次目睹过银杏叶落下的场景,快要落的银杏叶如一片片金黄色的扇子,静静地落在脚下的黄土地上,它们与生养自己的黄土地几乎是一个颜色,在落日熔金的黄昏,长长的河堤伸开她宽厚的臂膀,这样的时分,一人独钓,一叶飘落,整棵树肃穆而慈祥,这样的场景,有着怎样的诗意和禅意?
这样的场景,我已经多年没有机会欣赏到,直到前不久参加了一个沿涡河的徒步活动,走至银杏树下,恰好是个晴朗的黄昏,我没有太多时间在树下仰望,只能频频回头地走过,银杏树下,那个流着鼻涕牛牛的男孩子,像不像许多年前的我呢?
《江淮晨报》2012年7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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