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紧，煨瓜笋

李丹崖

    北风发威的时候，若能在屋里架上一只三脚炉，炉上有砂锅，锅里噗噗炖着回锅肉，再放上大把洗净了的南瓜笋，一会儿工夫，屋内的世界就变了样儿。

    南瓜笋是吃食界的梅花，专在冬天的锅底里开放。

    什么是南瓜笋？

    这是皖北地区特有的说法。夏天里，南瓜尚未大面积丰收，摘半老不老的南瓜下来，切成片儿，拌上土灶里的草木灰来晒，水分榨干，南瓜片蜷缩在一起的时候，南瓜笋就做成了。由于它吃起来有竹笋的味道，所以，家乡人又亲切地唤它“南瓜笋”。

    晾晒南瓜笋也就个把星期的事情，但是，晒干的南瓜笋不能立即吃，要放到冬天，不然，夏天或秋天是吃不出味道来的。

    为什么非要等到冬天吃才香呢？

    我理解的意思是，夏日里，蔬菜遍地，谁有心思吃南瓜笋这样费事的物件，首先要洗去草木灰，然后要把洗净的南瓜笋放在清水里泡上几个小时，再放进锅里去煨煮，炎炎盛夏里，谁会有这份工夫和情致？索性随便从大棚里买些新鲜的蔬菜来，洗净，热锅快炒，还能清扫一下内心的暑气。

    而对此，奶奶的解释是：南瓜笋就是专门为过冬准备的吃食。

    皖北地区生活的人，最懂得口粮的珍贵。尤其是老辈人，他们有过守着土地却忍挨饥荒的体会，所以，老辈人特有危机感，在夏天的时候就要给冬天准备些干货，南瓜笋就是。另外，还有一个说法，南瓜笋浸泡后，多呈小小的披肩状，人们把它当作食品世界里的披肩，吃上几片在肚里，再凛冽的寒风也吹不垮身体了，南瓜笋遮蔽了寒风呀！

    这样一种说法真是暖心，让人瞬间觉得南瓜笋是这么知热知冷，这么体贴人心。

    对于一个南瓜来说，被制成了南瓜笋后，就等于是拥有了两次生命。第一次生命是在它的瓜秧上，第二次生命是它被制成了南瓜笋后，洗净了身体上的草木灰，被水一浸泡，那若隐若现的南瓜皮，还泛着翡翠一样的绿！

    我有过一家人围着火炉吃一锅南瓜笋的经历，喷香的南瓜笋，和回锅肉在一起煨煮，笋浸入了油香，肉融入了鲜味儿，何等美妙的一种搭配，吃得我丝丝溜溜地吹着热气，一股暖融融的香从舌尖飘溢全身，让在冬日里蜷缩了太久的身体有了血脉贲张的感觉。

这些年，我见过太多的乡下菜农，他们到城市高档的小区里兜售自家田地里种植的南瓜时，从不把南瓜称为“南瓜”，而称其为“面瓜”，因为怕南瓜的谐音不是好彩头——难过。南瓜笋就砸碎了这样一种不吉利的叫法，因为它是在南瓜后面加了一个“笋”字，它是把“难”给“损”了呀！

《江淮晨报》2011年12月31日；建议推荐读者乡土人文版旅食天下栏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