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忙爱，细问来路

李丹崖

一、

他们是在轮船上观景时认识的。

她带个孩子，一个嚷着让“妈妈抱起来看高”的孩子，当时的他就十分惊异，这样一个看起来最多二十三四岁光景的女子，竟然会有一个这么大的孩子，看上去得有五六岁了，一副长期生在娇惯中的孩子。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此推算，她应该在十七八岁就结婚了，这么早，她的丈夫该是怎样一个男人呢？竟有这般福分。这样想着，他开始在脑海里为她的丈夫画起像来：应该是个富家子弟、宝马香车、别墅连绵……这样想着，他才发觉自己是在做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不是空空耗费能量吗，眼前这个女人再美，也只能躺在别人怀里了，与自己，顶多也就是“百家修得同船渡”吧！

回到舱里，他才注意到，女人就坐在自己的前座，孩子正嚷嚷着要妈妈打开电脑，看自己前几天新拍的照片呢。她是那样惯着孩子，孩子在她面前总是说一不二，若是孩子的想法得不到兑现，或者是兑现慢了，就会大声叫着她的名字“‘林晓可’，还不快点！”

老实说，这孩子实在是太刁蛮了，但是，此时的他却突然对孩子生出一丝感激，若不是孩子，他怎么能知道她的姓名呢。这名字让他想起了在茶馆常喝的一杯茶——清秀佳人。对！这杯茶简直就是依照林晓可的相貌和气质来取的，林晓可留着长发，一袭素雅的长裙，微微泛着浅绿色，身材苗条得如同新生的蒜苔，皮肤也水嫩水嫩的，像雨后的新葱，想到这里，不知何故，他突然感觉自己有些饿了，恰巧在这时候，扬声器里通知可以到餐厅用餐，他起身再次看了林晓可几眼，恋恋不舍地向餐厅走去。

林晓可是最后一个走进餐厅的，因为那个调皮的孩子，更令他想不到的是，领餐之后，林晓可竟然和他坐在了一起，把餐盘放在桌子上的时候，林晓可礼貌地冲他一笑，然后，礼貌地问，先生，我们可以坐在这里吗？

他激动得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叔叔，你干嘛说那么多“可以”，一个不就够了吗？孩子调皮地说。

他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尴尬地笑了起来，然后转移话题对孩子说，小朋友，这证明叔叔喜欢你呀！

还不谢谢叔叔。林晓可微笑着说。

孩子一边顺从地说着谢谢，一边端起自己的可乐，不料，一不小心，没端稳，一整杯可以沿着桌面正洒在林晓可身上，暗红的可乐，正浇在她裙子的腰身以下，旋即一片殷红。

林晓可慌忙去擦，不料却越擦面积越大，她一边埋怨孩子，一边涨红了脸。

他旋即觉察到了林晓可的尴尬，因为，那可乐洒得不是地方，再加上可乐的颜色，实在有些不雅，想到这里，他旋即脱下了自己的外套，递给林晓可说，赶紧围上吧。

看到林晓可略有些迟疑，他微笑着说，我叫季鸣，就坐在你的后座，赶紧披上吧。

二、

恰巧那天林晓可并没有准备多余的衣服，是裹着季鸣的外套回家的，上岸的时候，林晓可特意要了季鸣的电话，目的是还他的衣服。

衣服是干洗之后邮寄过来的，说这话，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随衣服快递过来的还有一封信，信里，林晓可对季鸣充满了感谢，信末，林晓可还特意留下了自己的QQ号码，从此两个人经常在网上天马行空地聊天。

季鸣曾一度怀疑这样会给林晓可带来麻烦，因为，林晓可毕竟是结过婚的人，这样聊下去，她老公势必是要吃醋的，但是，他哪里忍心就此中断联系呢，因为，在季鸣的心里，林晓可早已如一棵玫瑰，深深地扎下了根。

网上，他们无话不说，经常一聊就是半夜，只用文字，从不用语音和视频，林晓可说，那样就太直白了，还是给想象力留一些空间吧，季鸣也十分赞同她的看法，尽管在他心里是多想再看一眼林晓可，但是，一想到语音和视频会被林晓可的老公知道，他心里的念想也就打消了。

毋庸置疑，他越陷越深，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他竟然会爱上一个有夫之妇。“有夫之妇”，季鸣是不愿提及这个词的，因为，在他心里，即使是许多未婚的漂亮女孩绑一块，也换不来一个林晓可在他心里的位置。

季鸣的心里也曾矛盾过，有一回，他实在忍无可忍，就问林晓可，我们聊到这样晚，你老公能没意见吗？

林晓可开心地说，我老公经常出差，怎么，难道你不愿意陪我吗？说完，又“呵呵”地在那段笑了起来。季鸣猜测，林晓可也是寂寞的，说不定唯有他才能给她在寂寥的夜晚减少一些孤寂，这样又有什么不好呢？爱一个人，能为她分担寂寞，这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情。

季鸣曾经无数次地对林晓可说，你老公真是太傻了，把你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妻子放在家里守空房，竟然都没有一丝心疼，我若是他，工作再忙，也要回来陪你。

网络那边的林晓可先是一通沉默，继而发来两个字：谢谢！然后，又爽朗地笑了。她每次都是这样笑，每一次又总笑得让季鸣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三、

林晓可是突然间消失的。季鸣不知道在网上写了多少留言，都杳无音讯。打她家电话，也无人接听，季鸣心里一下子就毛了，他想，林晓可一定是出事了，或许是他们聊天的事情被她的丈夫知道了，因此换了号码，甚至是搬了家，这该如何是好？

那段时光，季鸣像丢了魂似的，坐卧不安，干工作也没有心情，因此还经常出错挨批。他暗暗祈求上苍，千万别让林晓可出什么事情，即便是从此再也收不到她的信息，也不希望她出什么事情。

一个月过去了，林晓可依然没有出现，季鸣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要到上海去找她，如果她丈夫在难为她，他就当面向她丈夫说清原委，他不想因为自己才让林晓可不幸福。

季鸣是按照上次林晓可给他快递外套时所留的地址，颇费一番周折才找到林晓可家的，他原以为，林晓可家一定会是一座花园别墅，不想，却是一座普通的住宅楼，而且一连两天都是大门紧锁，季鸣实在等不及了，慌忙拦住一个她的邻居问个究竟，邻居上下打量了一下，只撂下一句话就走了，“家里出事了呗，人还能在家吗？”说完，那邻居就走了。

这下，季鸣心灰意冷了，他知道，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肯定破坏了林晓可和丈夫之间的感情，丈夫一怒之下，彻底搬了家，断了林晓可和他的一切联系。每每想到这些，季鸣就垂首顿足，骂自己不是人，本来好好的一个家庭，活生生让自己给拆散了。

回到家后的季鸣像换了一个人，精神萎靡不振，人也消瘦了不少，那天夜里，季鸣辗转难眠，想了很久，天亮的时候，他终于想通了：一个成年男人，如果迟迟还不结婚，那么，对任何一个家庭，他都是一个危险的动物，他不想再破坏第二个家庭，所以，他想到了结婚，恰巧这时，单位里一个女孩正在向他发起猛攻，他就答应了，他这样安慰自己，那女孩虽没有林晓可漂亮，和他在一起也许没有多少共同语言，但对他好应该是没问题的，再说了，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吗。

季鸣就这样说服了自己。他从上海回来的第二天，就定下了婚期，婚礼就在那个周末举行。

婚礼现场十分气派，所到的来宾也很多，许多朋友都向他祝福，祝福他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然而，谁也不知道，在强颜欢笑的背后，季鸣却藏着一颗忧郁的心。

按照当地的规矩，中午十二点准时拜堂，然而，就在即将拜堂的时候，季鸣却突然消失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后来，据知情人士说，十二点的时候，他连礼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坐上了开往上海的动车组。

原来，就在季鸣拜堂前的前半小时，竟然接到了林晓可的电话，林晓可在电话里这样告诉他：季鸣，真的对不起，请原谅我这么多天没有联系你，我女儿病了，这种病必须到北京才能治疗，我们一家人同时去了北京，谁也没想到，这次孩子竟然病得这么棘手，整整三个月才痊愈，现在终于好了，要不然，我怎么对得起孩子的亲生父母呢？林晓可说着哭了起来。

电话这端的季鸣脑子嗡的一下，语无伦次的说，什么？你说那孩子不是你亲生的？

林晓可破涕为笑，说，傻瓜，我那都是骗你的，我这么年轻，连婚都还没结，怎么可能会有孩子呢？这孩子是我和父母共同收养的，为了不影响孩子成长，我特意让孩子喊我妈妈的，我这次打电话给你，正是要和你商量，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能让孩子喊你爸爸吗？

季鸣激动得简直要跳起来，他结结巴巴地对林晓可说，你就在你家呆着，哪也别去，我去找你，现在就去，等我……

（《真爱，37℃》，哈尔滨出版社，2011年5月第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