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愧对一头牛
安徽 李丹崖
山路仅有一米宽左右,每次去山里的那所小学,都要在山口下车,然后,乘牛车颠簸近半小时,才能到达我们帮扶的那所小学,我们每次去都会随车带去许多能令孩子们欢呼雀跃的东西:课外阅读书、文具、布娃娃、衣物……
那些朴实善良的山民们也早已经把我们当成了自己的亲人,轮番在山口的位置用自家的牛车来接送我们,牛车是山村里最奢侈的代步工具了。
一个周末,我们抵达了那座山口,刚一下车,村支书张老伯就在那里等我们了,他笑容可掬地帮着把东西搬到自己的牛车上,然后让我们也坐好,然后,我们就马戏团一样地向村子驶去。
三月里,山花烂漫,到处都是形色各异的花儿,看得让人应接不暇,车走到山腰处的一个坪地的时候,突然一大片耀眼的红花丛闯进了我们的眼睛,那些花比城市花店里冷藏的玫瑰好看多了,一瓣瓣的,像是落在坪地上方的一层层烟霞,映得山坡上的石头都像涂了一层红油一般。我们决定在这块坪地上驻足一会,欣赏一下这些耀眼的花儿,顺便也让牛在这里吃一些草。
我们在坪地上足足待了半小时,饱了眼福之后,我们再次坐上牛车继续向村子驶去。前方就是“一道肠”,“一道肠”是通往村子最险峻的一条路,路旁就是一眼望不到底的山涧,路上仅仅靠一些低矮的石栏防护,一眼看上去,多少有些胆寒。每当经过这里的时候,生性胆小的我就会额头冒汗,生怕老牛一脚踩偏,我们就连人和车跌入山涧。
村支书张大伯说,放心吧,娃,我家的牛听话得很,跟我多少年了,我还不了解它?
哪知道张大伯的话刚落音,牛就开始气喘吁吁了,先是仰天长叫,后来,索性拉着我们在“一道肠”上狂奔起来,张老伯一时间也傻了脸,一边手挽缰绳,一边大声疾呼:牛爷爷,你这是咋了?!
牛哪里听得懂这些,发疯一般继续在一道肠上驰骋起来,牛车上的所有人都吓得面如土色,那头牛的速度简直快得惊人,牛车上的好多东西都被颠下了山涧,看到这里,有个胆小的女同志竟然抱着张老伯的胳膊,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
险峻的“一道肠”足足有百米远,再往前一点,就是乱石铺成的悬桥,如果牛走到那里还不止住,车上的所有人都会跌入山涧。然而,就在牛车距离悬桥三米左右的位置,车轮嘎吱一声卡在了石缝里,牛向前拽了几下都没有拉动,就停了下来。
张老伯赶紧让大家下车,并发疯似的跑到前面的山泉处接了一瓢水,对着“疯牛”兜头就是一瓢冷水,牛机灵一下镇静了许多,张老伯继续接了几瓢,给牛饮了下去,牛彻底正常了。
那天,我们再也没敢坐车,是走着到达山村的,然后各自找到了自己帮扶的孩子,进行了推心置腹的交谈。至于上午的惊险,大家似乎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了,就在这时候,村子里传来了嘤嘤的哭泣声,原来张老伯把上午那头犯了错的牛给杀了,张大娘心疼地坐在门口哭。
看到我们来了,张大娘立即擦干了眼泪,把我们迎进了屋里。看到我们来了,张老伯正两手鲜血,不住地嚷道,这龟孙子!该杀!差点要了几条人命啊……
但是,牛杀了,你们老两口以后靠什么托运粮食呢?
娃们,你们甭管了,我自然会有办法。张老伯气愤地说。
第二天我们就回城了。再次到村子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年以后了,我们的队伍又增加了近不少人,由原来的一辆牛车也变成了两辆,牛车在蜿蜒的山路上缓缓行进,很快都到了那片坪地。
尽管已进初秋,但是,当我们再次走到那片坪地的时候,坪地的花儿依然开得非常红艳,许多人都要求下来赏花,牛车停了下来,大家跳下车呼吸着山谷里清新的空气,有些人唱起了歌。
这时候,我们队伍当中的一位畜牧专家突然跳了起来,大声喊道,别让牛吃坪地上的草!快点!许多人都愣住了,坪地上的草要比别处茂盛得多,为什么不可以让牛吃呢?
畜牧专家解释说,这片坪地上的花草之所以长得这么旺盛,是因为,坪地是土壤里富含了大量的有机磷,牛若吃了富含有机磷的草,一定会狂躁不安,甚至中毒身亡……
在场所有上次来过的人这才恍然大悟。
进了村子,当我们再次见到张老伯的时候,我们把这些告诉了他,透过张老伯头顶上压低的帽檐,我们分明地看到他的眼睛里有两股生动的泉在打转……
那天,我们每个人都偷偷在他家的被子里塞了一百元钱,尽管这些钱足够张老伯买两头牛犊了,但是,我们心灵深处仍有一种隐隐的愧疚……
回城以后,我们联合电视台组织策划了一期节目。详细介绍了“一道肠”附近山民的生活状况,还用讲述的形式让张老伯叙述了我们的“一道肠历险记”,提到那头死去的牛,张老伯几度落泪。
节目播出以后,有十几家建筑公司与电视台取得了联系,要求为那里的山民开出一条路来,有一家公司连路的名字都想好了,叫“跑牛道”!
(1800字)
《思维与智慧》09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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