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母亲进城听戏

李丹崖

　　正值阳春三月，路两旁的花朵开得正艳，男人从家里出发，推着擦拭一新的三轮车送母亲进城，一路上，母子二人有说有笑，阳光暖暖地照在明晃晃的车圈上，发出灿然的光，引得行人纷纷回头。

　　男人的母亲是位盲人，对于一个盲人来说，城市和乡村无非都是眼前的一块黑布，男人非要让母亲进城“看一看”，其实，哪里是看呀，充其量也就是听一听城市里车水马龙的声音。

　　男人是在城市里出苦力的人力三轮车夫，要供在镇上读书的儿子，半年了，男人也没存几个钱。但是，男人知道母亲一直以来压在心底的愿望，那就是到市里最好的一家戏院去听一场豫剧。

　　要知道，对他来说，这并不容易，单单是一张门票就将近100元。所以，男人用了将近一整天的时间才说服母亲。男人推着母亲一路走一路给母亲介绍，男人说，妈，今天戏院里上演的是您最爱听的《打金枝》，待会你可要仔细听喽，保准唱得比村里响器班的黄春强。

　　是吗？母亲惊奇地回头冲儿子笑得咯咯响，因为，在她的印象里，还没有人能有响器班的黄春唱得强呢。男人一边兴高采烈地给母亲介绍豫剧团里的演员，脚下一边不停地“画圆”，男人觉得自己骑得够快了，但快进城的时候，母亲还是睡着了。

　　男人停下车喊了几声母亲，母亲并没有应，铺了海绵的三轮车厢里，母亲睡得很安详。男人脱掉了自己的外套盖在了母亲的身上，然后骑上车，缓缓地载着母亲向戏院的方向驶去。喧嚣的市声的确太吵了，母亲似乎并没有睡沉，她翻了个身，把头朝向了车厢的右边。

　　距离戏院约摸还有半小时的车程，男人突然改变了主意，他决定找个安静的地方让母亲睡一会，等醒了再去戏院也不迟。

　　哪里最安静呢，男人想到了曹氏公园，那里是老年人晨练的好去处，年轻人很少去。男人就这样推着母亲进了公园，找到一个温暖的墙角，把三轮车停下来，看着母亲甜蜜地睡着。

　　男人原本觉得母亲最多睡上一个小时，哪知道，母亲睡了一个半小时还没有醒的意思。男人急了，因为距离戏院开场还有四十分钟的时间，如果母亲再不醒，恐怕这趟城就要白来了。男人上前再次喊了几声母亲，母亲再次翻了个身，嘴里嘀咕了几句呓语，仍然没有醒，男人再喊时，发现母亲皱起了眉头。他再也不敢多喊，带着焦急，任由母亲睡下去……

　　母亲这一睡就是三个小时，整整一场《打金枝》都让母亲给睡没了。母亲这一觉睡得特别香，树上的鸟儿叫得那么响，都没有把母亲吵醒，直到母亲喊着男人的乳名，男人才知道母亲醒了。

　　饭馆里，男人要了两碗炸酱面，母子二人吃得很开心。男人一个劲地埋怨母亲，说她昨晚没有休息好，母亲却满脸堆笑说，孩子，我明白你这份孝心，我是个瞎眼婆子，演得再好，扮相再美，我也看不见，还不如听一听收音机呢……

    下午，男人沐着夕阳推着母亲回家了，三轮车上，母亲唱了一路，从《打金枝》唱到《穆桂英挂帅》，又从《朝阳沟》唱到《花木兰》，那份精神劲儿和来的路上判若两人。其实，憨厚的男人哪里知道，母亲并不是真睡啊，她是不忍浪费儿子的血汗钱。

（1185字）

发于《扬子晚报》09年4月9日繁星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