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恨的疤痕

安徽 李丹崖

    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母亲为她张罗了一桌好菜，远在城里建筑工地干活的父亲也匆忙赶回，另有下班回来的哥哥、放学归来的妹妹，一家人，打算为她好好庆祝一番。

    一家人坐定之后，母亲端来了一只砂煲，里面盛放的是仍在沸腾着的山药排骨汤，她心里明白，这是母亲对她的最高犒赏了，因为，依照他们的家庭条件，不到逢年过节，是很难吃上山药排骨汤的。

    正式开饭，父亲很高兴，打开了二两小烧，也给她也倒上半两说：“闺女，马上就要到大城市上大学了，今天爸让你破个例，喝点酒，喜庆喜庆。”看到父亲这么高兴，她也彻底放开了，咂了半口，顿觉两颊绯红，借着酒兴，她打算把积攒在内心的秘密说出来，让家人拿主意。

    “爸，我想给你说件事，我恋爱了，他是我的同班同学，很爱我，我也很喜欢他，只可惜他今年没考上，他家里很有钱，父亲打算给他自家的洗浴中心，让他管理……你们同意不？”她带着试探嗫嚅着。

    “什么，不行！你马上就要上大学了，他在家里，这太不现实，更何况那小子我见过一次，一看就不实在，你想，一个靠祖上留下基业吃饭的人哪能靠得住？我坚决不同意。”父亲斩钉截铁地说。

    “你知道他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吗？我知道这些，我可以慢慢改变他！”她立即反驳。

    “你远在省城，你拿什么改变他？相信我，你们不可能的！我绝对不允许你和这样的男孩在一起。”父亲迅速跟进。

    “不！”她觉得父亲简直太不尊重自己的选择了，迅速起身要走，哪知道裙摆刚好挂住了桌角，“哗啦”一声，本来就不怎么牢稳的桌子被掀翻了，那一砂煲仍在翻滚的热汤不偏不倚，正扣在父亲的膝盖上，父亲表情木讷地站了起来，裤管上还盯着几片没有煮烂的山药，父亲的腿明显地弯了一下，最终还是径直走到了里屋，关门抽烟去了。

    凭直觉，她知道，那只砂煲里滚烫的汤一定是烫伤了父亲，一股心酸与愧疚掠上心头，她也想去安慰父亲，无奈父亲关上了门。她的心中掀起了一种莫名的冲动，当即收拾行李，含着泪固执地甩门而去。她只知道滚烫的汤水一定会烫伤父亲，但不知道，父亲被烫伤的膝盖足足抹了两瓶红花油，一个多月还没有结疤。但是，为了尽快还清给她酬学费拼凑过来的钱，父亲不顾膝盖上的伤，又返回城里的工地上干活去了。哪知道，由于年迈，加上膝盖有伤，一不小心从三楼脚手架上摔了下来……

    她再回来时，父亲已经坐在了轮椅上，父亲没有怪她，并且同意了她与那个男孩的交往。三年后，他们结婚了，婚后不到一年，她便与丈夫离婚了，令她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是，结束这场婚姻的竟是一枚小小的绣花针，她用它为丈夫钉衬衫上的扣子，一不小心划破了丈夫身上的一块皮，转瞬招致丈夫的一顿毒打……其实，丈夫早已有了婚外情，钉纽扣只不过是个出气口。

    她遍体鳞伤地回到了家里，哭着一头扎进父亲的怀里，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当她的手搭在父亲的双膝上时，她突然触到父亲膝盖上的伤疤，仿佛点击一般晕倒在地上。

    父亲为了她的幸福，几乎失去了大半个生命，却没有一丝懊悔，而那个曾经令她魂牵梦绕的人，竟因一块小小的针鼻大的伤疤，不顾一切地负了她的全部……

（1239字）

《江淮晨报》08年9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