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界时分的真诚
李丹崖
公元79年8月24日,早晨。
意大利庞贝古城里的人们像往常一样,或是忙着在街上张罗生意;或是坐在婴儿的摇篮边哼着温暖的眠歌;或是沐浴在教堂的钟声里作着虔诚的祈祷……但就在这时候,一场噩运也正在古城上空孕育、盘旋。而这些淳朴善良的人们竟全然不知。
黄昏时分,突然一股令人窒息的硫磺味袭来,接着地动山摇,乱了方寸的奔跑声,歇斯底里的呼喊声,毛骨悚然的呻吟声加之器物的破碎声,一时间弥漫了整座庞贝城。这是一次突如其来的火山爆发。厚厚的火山灰铺天盖地地压下来,整座古城顷刻间成为一片废墟,没有一人能幸免于难。
时光如流,转眼间1900多年倏然而逝,当一群考古专家和学者怀着诡秘的心情来清理这片废墟时,发现了许多副“人形模壳”,这些“模壳”是由于火山灰凝结在尸体上,并随着尸体的腐烂而逐渐形成的一种人体遗形。他们作挣扎状、呼叫状、奄奄一息状……望去,一场撕心裂肺的悲壮场面会一遍又一遍地在你脑海里复生重现。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当发掘工作约摸进行一半时,有这样一副与众不同的“模壳”呈现在工作人员的面前:他是一位身披铠甲的城门卫士,就牺牲在自己的岗位上,却至死都不曾挪动半步,他依然笔挺着胸膛、高昂着头颅,全然看不出一丝畏缩惊慌的神态。他耳孔和鼻腔内都塞满了厚厚的火山灰,显然是窒息而亡的。真的难以想像他是如何挺住的,还能如此处之泰然。他用山一般的躯体和钢铁一般的意志恪守在自己的岗位上。那写满真诚的躯体如一座厚重坚实的丰碑,巍然坐落在人们的信念里。又像一面猎猎飘扬的旗帜,卷起人们心海里的股股春潮。
即使是岩石历经岁月沧桑的侵蚀也会剥落老去,而那城门卫士的形象却能如此悲壮地耸立在那里,一站就是千百年。他用自己年轻而英俊的姿势站成了一种风景,屹立在世人心中;他用自己行动的笔尖,力透历史的纸背,永远地活跃在人们的思想里!
多么惊世骇俗的生命琥珀!
不知道当时有多少专家久久地立在这位卫士、这位巨人———这副精瘦的“人形模壳”面前肃然起敬;也不知有多少学者流下了滚烫的热泪。美国作家马克·吐温就是其中一位,他把这撼人心魄的一幕牢牢地记在了自己的作品里,融进了自己的生命中。于是,我们又看到了另一位巨人站在历史的峰巅笑着向路人招手。
想必这卫士站立的姿势该是世界上最伟大最优美的了,这是一个自然人在生死的临界时分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所描绘出的钻石般的真诚。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其色,正是这样伟大的信念,才铸就了他坚不可摧的壮举!
走笔至此,另一组镜头又在我的脑海里翻腾,还记得《泰坦尼克号》中的乐队吗?如果不是为了“梦想之船”泰坦尼克号的处女航行,也许他们在国内也该成为非常出色的乐师了。但他们毫不顾及这些,当噩运就要给他们当头一棒,死亡之魔就要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时,他们仍能心平气和地演奏。我想,这时他们手中的琴已不光是乐器了,还是一种喷射着生命真诚之音的圣物。泰坦尼克号在人们声嘶力竭的呼喊中沉没了,结束了一出罗曼蒂克式的悲剧;提琴手们的生命之舟也随之被冷酷的汪洋吞噬了。但是,他们却在我们的灵魂里多留存了一刹那,正是这样一刹那让我们发觉透过那袭人的寒气,仍有一股强悍的生命之乐在空中,在我们意志的峡谷里回荡……
谁能说逝者的眼睛里不常含着微笑?这是乐手们用生命笑着为自己奏起的超脱之歌,同时,也是在为别人、为噩运,用箭矢一般的信念,穿透苍茫的夜空而升华成一曲永恒的绝响!
永恒?刹那?刹那?永恒!一个人的生命不在乎其时间上的长短,有其临界十分光辉的一刹那,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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