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
个人资料
  • 博客等级:
  • 博客积分:
  • 博客访问:
  • 关注人气:
  • 获赠金笔:0支
  • 赠出金笔:0支
  • 荣誉徽章:
正文 字体大小:

传奇(一)

(2006-12-12 00:09:46)
分类: 大坑小坑无底洞

“龙虎地。繁华六代犹记。红衣落尽,只洲前、一双鹭起。秦淮日夜向东流,澄江如练无际。    白门外,枯木弋倚。楼船朽橛难系。石头城坏?有燕子、衔泥故垒。倡家犹唱后庭花,清商子夜流水。    卖花声过春满市。闹红楼、烟月千里。春色岂关人世。任野棠无主,流莺成对,衔入临春故宫里……”

铮铮的琵琶声低喑下去,和着那声悠长轻曼的“里”字,渐低渐淡,渐轻渐远,绕梁不绝。半晌之后,方有人喝出采来:“好!茗斋先生的词写得好!五儿唱得更绝!当浮一大白!”

被称为五儿的是秦淮名妓贺小五,她嫣然一笑,放下琵琶,拿起酒壶:“既说我唱得好,可要喝了这一壶。”

旁边便有人抚掌大笑:“此言有理。闻生兄应当喝了这一壶。”

陈闻生一贯是风流名士的作派,放浪形骸,此时以牙筷击酒杯,笑道:“值不得一壶,五儿再唱支好的,我就喝下这一壶去。”

贺小五轻掠云鬓,浅嗔微怒:“只管叫人家唱,酒又不肯喝。”席中俱是江南的名士才子,于这江南形胜之地以文会友。这些学子,多的是江南名门望族的子弟,挥金如土,包了三条秦淮河上最大的花舫,首尾相连,请了秦淮河中的数位名妓相伴,游河弹唱,填词作曲。真个是花天酒地,杯光觞影。衣香鬓影,歌弦陈杂。

贺小五此言一出,席中另一江南名士孙赤崖便道:“五儿此曲唱得确实不好,颓废之意太甚。不如且歌闻生兄的新作,为大家一洗耳目。”众人哄然叫好,贺小五便拿过琵琶,轻拢慢捻,又铮铮的弹唱起来。孙赤崖自觉酒喝得沉了,乘人不见,悄悄走出船舱去。

站在船梢上让夜风一吹,顿时神清气朗。四顾而望,但觉月华沉沉,水光潋滟。水中倒映着船上的灯影,流光溢彩。耳畔丝弦悠扬,远处几条花舫上亦是笑语隐隐,轻歌曼曼。孙赤崖见繁华到了如此不堪的地步,不觉悲上心来,垂袖索然凭栏,低声苦笑,长啸一声,望月而叹喟道:“倡家犹唱后庭花,清商子夜流水。”

他本是前明遗民,明朝败亡虽已数十年之久,但心中长存家国兴亡之慨,今日又听歌伎所唱彭孙贻所作《西河》,乃是当世有名的金陵怀古之作。黍离之悲,竟在秦淮河上被浅斟低唱,心中愤不自禁,不由随感而发。

不想话犹未落,岸上垂柳影底,却有人朗声赞道:“好句!江南果然是名士风流,人杰地灵。”

孙赤崖极目望去,却不想他站在花舫上,四周灯火炫明,那人却在岸上树下,月光依稀,一明一暗,自然看不清楚。孙赤崖便问道:“是哪位仁兄?”却见树下转出位年青公子,身着月白长衫,缃色嵌金滚银丝线绣万蝠坎肩,眉目清秀。孙赤崖见了如此人才,不由一喜,长揖道:“在下掠美了。在下适才所吟,乃管葛山人的名句,非不才所作。”原来彭孙贻号茗斋,又号管葛山人。明末贡生,明亡后,终生不仕新朝。为朝廷所忌,查抄著书词集。所作均为禁毁之列。孙赤崖见此人衣着华丽,气度不凡,恐是新朝新贵,却仍是书生意气,直言相告。那人却一笑,道:“茗斋先生盛名之下,果然是名符其实。今日得闻雅句,却不虚这一趟月下步行。”

孙赤崖见他吐词清雅,气宇轩昂,心生钦慕,说道:“先生词集为朝廷禁毁,故只在学生们口耳相传。兄台既存我辈中人之意,何不上舟一叙?”

那人略一沉吟,孙赤崖道:“我辈等枉称江南才士,于此小聚痛饮。与兄既相投,所以冒昧相邀。舟上并无闲人,只六七狂放书生,并佳肴美酒而已。”

那人笑道:“在下有朋友数人相随,故此沉吟。难得兄台美意,却之不恭,自当从命。”孙赤崖这才留意,树下隐隐绰绰,还有七八个身影。他见此人衣着谈吐,势必出自名门,奴仆簇拥也是理所当然,所以并未深想,笑道:“夜深露寒,即请贵友也一同上来,避避寒气。”

那人便道:“恭敬不如从命。”举手略一示意,便有一黑衣大汉当先走过跳板,站在船舷边,转过身来伸手相援。孙赤崖见此人身量颇高,站在舷上,就如同一尊铁塔一般。时有微浪,此人却稳如泰山,如钉子钉在那船舷上一样。那青年公子身手却极是敏捷,并未受他扶持,稳稳跨上船来,与孙赤崖见礼。待两人携手入舱,岸上的人方鱼贯上船。

舱中贺小五正与另一名妓诸兰儿合唱完一支小调,众人正在拍手叫好。忽见孙赤崖引入一位贵公子模样的人,不由一怔。

孙赤崖将船上诸人一一引见,那贵公子也一一见礼,并自称姓南,乃京中皇商,此来江南,采办织造等物。众人见他容貌清秀,谈吐之间绝无商人之俗铜臭气,心下俱是大奇。席间俱是大才子,饱读诗书,聪颖过人;心中雪亮,此人定是讳言身份,达官显贵之流,微服私行。

却见此人随从之人皆屏息侍立于其后,中有二三人,骨格清奇,渊临岳峙,分明为鸿学博儒之辈,竟厮混于清客奴仆之流,众人莫不惊疑。

那南公子环顾而笑,爽然道:“我自称皇商,料想诸位也是不信。实不相瞒,在下虽出身京师名门,却只是一介书生,与在坐各位无二。”

席中徐倬,最是机智过人,见他如此说,心中却信了三分。京中高官贵胄,多聘当世大家为西席,或教训子弟,或廷入西幕。这却是寻常的。他见此人并不讳言真实身份,不由生了一丝好感。便笑道:“我们今夜只谈风月,不谈身份。”孙赤崖道:“方虎兄此言极妙。只谈风月。”便叫诸兰儿:“外面月色怡人,可吹一曲为月色助兴。”

陈闻生道:“兰儿吹箫,叫五儿唱曲,方才是绝妙。”众人皆笑道:“正是。诸兰儿笑道:“五儿新学了一支新曲,何不教她唱来。”贺小五顾盼生辉,眸波流转,笑道:“唱就唱,我还怕了不成?”兰儿便取过箫来,却听“呜咽”一声,那箫声幽幽,如泣如诉。众人留神,听贺小五轻声低唱:“催花未歇花奴鼓,酒醒已见残红舞。不忍覆余觞,临风泪数行。    粉香看欲别,空剩当时月。月也异当时,凄清照鬓丝……”那一个丝字,随着箫声,如丝如缕。舱中鸦雀无声,只闻舱外河水轻拍船底的声音。

孙赤崖抚掌笑道:“五儿真越发长进了,兰儿的箫声也是绝美。此曲为满人纳兰之作,‘月也当异时,凄清照鬓丝。’只是太过清峻孤拔。”

陈闻生道:“那纳兰容若虽是满人,词倒是填得真好。想当初, 顾先生言道:“‘吾友容若其门弟才华,直越晏小山而上。’话虽有偏颇之嫌,但也非夸大其词。记得前些年在京中,纳兰容若的《金缕曲》可谓名动京城。”

孙赤崖以牙筷轻击花梨案,高声吟道:“德也狂生耳。偶然间、缁尘京国,乌衣门第。有酒唯浇赵州土,谁会成生此意?不信道、竟成知已。青眼高歌俱未老,向尊前、拭尽英雄泪。君不见,月如水。”连连叹喟:“好词啊,纳兰真性情中人,非性情中人,安得如此?”

陈闻生道:“当年此词一成,洛阳纸贵,京师传唱。只可恨我等无缘,不曾与纳兰容若把酒论诗。”

那南公子本凝神细听,听闻此言,一笑,立起身来,长揖道:“覆瓿之作,有辱清听。”舱中众人大愕,孙赤崖道:“尊驾是……”

南公子笑道:“贱名适才承蒙陈先生齿及,在下乃是满人,姓纳兰,草字容若。”

原来这纳兰容若因是偶遇,本不愿显露身份。但见众人皆是坦坦荡荡真君子,又再三赞誊自己的词作,若再不以实言相告,未免失礼。不想此言既出,舱中人错愕不已,面面相觑。他顿时好生懊悔,心下明白,这些人大多有前明遗民之心,自己的父亲乃朝中权臣,赫赫“明相”,这些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便再不肯畅言欢笑了。

正在思忖间,只听孙赤崖大笑道:“好!怪道如此人才,我正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南兄是何方神圣。原来是纳兰公子,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陈闻生也笑道:“今日得此奇遇,乃闻生一幸也。”

徐倬等人也纷纷重新见礼,再次分宾主坐下,把酒言欢。正酒酣意沉之际,陈闻生道:“今日之事,纳兰兄定是有好词了,不如即席口占一阙,以开我等眼界。”

纳兰容若与众人甚是投机,此时也有了几分酒意,笑道:“词是少不了的,只是仓促之间,句意不雅,请各位指教。”

舱中顿时静下来,听他吟道:“梦回酒醒三通鼓……”一语未完,却听“嗤”一声,明晃晃一柄长剑,穿透舱口的帘子,长虹贯日一般,直向纳兰容若胸口刺来。

0

阅读 收藏 喜欢 打印举报/Report
后一篇:十年(上)
  

新浪BLOG意见反馈留言板 欢迎批评指正

新浪简介 | About Sina | 广告服务 | 联系我们 | 招聘信息 | 网站律师 | SINA English | 产品答疑

新浪公司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