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知道的美国人

                                          柯玲

    1999年我去美国探亲。一天女儿请两个美国人同事和我一起去中餐厅吃饭。女儿请每个人都点一道菜，客人中之一位对中国餐馆多少有点知道，便老到地点了“芙蓉鸡片” 。另一位美国人对中国菜则一无所知。我们都点过之后，他仍很茫然。于是女儿就劝他点了一道汤，原打算大家共享这些菜。开席了，头一道菜便是“芙蓉鸡片”,那个自以为内行的美国人问道: “这是我点的菜吗?”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便高兴地说: “那我先吃了。”没等我女儿说话，他便移过盘子，刀叉并进，大快朵颐。在哭笑不得的尴尬中，我们只好“主随客便”，只能按美国人的规矩各人吃各人点的菜。这下另一个美国人可就倒霉了,他不得已硬着头皮喝下最后上来的一大碗榨菜肉丝汤。

    尽管这只不过是小事一桩。然而，从这件小事，我看出了中美文化的一点差异。

    美国人重各人意志，事事由自己选择决定；我们重群体意志，群体的利益就是个人的利益。个人必须服从群体；个人的人格，只能依附于群体的共同人格。美国人认为，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人，是具有独立人格和自由意志的个人。每个人的幸福都要靠自己去争取，每个人的行为也要由自己来负责。哪怕一道菜的享用，也得自己点了自己吃；即便是在他人劝导下点了榨菜肉丝汤，自己也得硬着头皮喝下去。

因为具有独立人格，所以每个人的选择和行为，大到总统的选举，小到职业的选择，都是他人不能干涉的个人行为。至于吃饭穿衣，更是纯属个人行为，与他人毫不相干。别人爱吃什么，想吃什么，我管不着；我自己爱吃想吃的，也用不着请别人吃，以免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既然如此，自然是各点各的菜，各人点了各人吃啦。

    美国人的明快和中国人的含蓄也表现在：美国人接受礼品时，立刻拆去包装，当人面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而我们肯定拿回家再拆，与家人评说礼品的优劣。就拿中国的黄河壶口瀑布来讲，它深不可测，藏有中华的千年历史；而尼亚加拉瀑布的躯内几乎没有什么人文历史，因而美得一目了然。

    在美国下了班就不再寻思着还要陪领导应酬饭局，也不是逛街购物，下棋搓麻，而是听听音乐，看看展览，去郊游玩耍。不是费尽心机琢磨怎么与上级搞好关系，而是致力于维护良好的家庭关系，不去寻求每件事的实际“意义”，而是在过程中不断地“发现”自我。

    女儿他们上班时，我常出去散步。每次我都要经过一个墓地，我就要进去流连一番。美国是信仰基督教的国家, 他们认为人的肉体虽然死了,而灵魂会升到天堂，因此他们不惧怕死。

    他们的坟地与中国不同，毫无凄凉萧瑟之感，甚至于像个公园，但不是活人游乐而是死人安息的地方。处处树木幽静，花草茂密；一座座坟墓是优美的石雕，有的称得上是艺术杰作。我喜欢伫立在这些陌生人的墓前，默默读着这些碑文。墓碑上很少“树碑立传”和“歌功颂德”，大多只有生卒年月，还有一句或几句话，大多是死者的遗言，或是他的亲友家人对其最后的馈赠。有几个碑文至今依然记得：

    “我是个酒鬼，现在才真醉了。”

    “所有的事我都快乐，包括这一次。”

                                2006.9.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