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葬礼越来越远离亲情
(2022-08-11 10:2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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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舅望夫山 |
分类: 日志 |
自1975年外公去世,到这次二舅娘去世,40多年间,先后参加过近20场乡村葬礼。去世的都是至亲的亲人,有外公外婆,奶奶,舅舅舅娘,伯父伯母,岳父岳母、姨妈姨父等。
最深的感受就是,乡村的葬礼,越来越铜臭,越来越远离亲情,越来越像一门生意。
二舅娘生了7个孩子:4个女儿,3个儿子。3个儿子当中,最小的那个脑子可能有点问题,可以忽略不计。
从头到尾,从头天傍晚5点多到达现场,到第二天上午8点多离开,居然没听到哭声,哪怕是一个人,哪怕是啜泣。
当然,我也没有哭。
没有哭声的葬礼似乎不像是葬礼。
照例是献花圈、放鞭炮,上香,跪拜,记礼,晚餐,坐夜,出钱。
晚餐之后,百客离去,至亲及左邻右舍留下坐夜。
刚刚坐下,便有一位老人来找我,说,你们兄弟姐妹每人给我100元。
我问,这是什么钱?
他没有说,只是往灵堂那边指了指。
我以为是唱夜歌的歌师,心想,这次歌师开价怎么这么低?
他见我有些迟疑,便主动降价,不管你们家有多少兄弟姐妹,200元包干,你们先商量一下。如果你们今晚不给我,明天早上我都会找你要的。
怎么感觉这话有点最后通牒的意思?
这句话加深了我的疑虑,我没有当即掏钱。
他离开之后,我问坐在旁边的表嫂,这人是干什么的?
表嫂说,他是阴阳师,看日子的。
我说,怎么阴阳师也找我们要钱?
过了一会儿,歌师又开始要钱了。
这种事情如果不是直接找到我,一般都是妻子去交涉的。
妻子与弟妹们一起去交涉,说歌师要200元。
二舅去世时,歌师要的是100元,涨的还不算多。
歌师几乎唱了整整一夜,唱的什么内容听不清,只知道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在叫,某某某,轮到你了。于是便有人起身去歌师那里讨价还价,给钱。
第二天,凌晨4点半开始早餐,6点过9分正式发丧。
走了不到一刻钟,八抬便开始“熬烟”。
所谓“熬烟”,有的地方叫“敲烟”,意思都一样,都是八抬找相关的亲戚要钱。二者相比较,“熬烟”似乎更贴切,更有表现力,更有技术含量。
早年间,八抬都是互助性质,没有付费一说。给八抬的酬劳,一般就是一条毛巾,一双解放鞋,再加上烟若干。
八抬的烟,一般都不是孝家给的,而是孝家的亲戚和后辈给的,按照亲疏的不同,给八抬不同数量的烟。
不知从哪年开始,不再给烟,改为给钱。
直接给钱,确实省却了彼此诸多的麻烦,事后,八抬内部也好分账。
可能是从给钱开始,八抬不再是公益互助,而成了一门生意。如果外人买了本村的墓地,那一定得请本村的八抬,那都是买墓地时必须认可的强制性条款。
“熬烟”二字当中,最核心的便是那一个“熬”字。那个“熬”,与“熬鹰”的“熬”有异曲同工之妙。任你怎样的身份地位,任你怎样的才高八斗,最后都会乖乖地低下头来。
再说,不“熬”,谁会那么轻易就将钱掏出来。被“熬”者如果顶不住“熬”,或者原本就打算爽快地把钱掏了,也会有许多后遗症,一是会给人“发泡”、“显摆”的口实,村人不知会议论多少年;二是会给后面的人挖坑,会受到后面被“熬”的人的埋怨,说都是因为你没有“扛住”或者“发泡”,害得他们多掏钱。
一般情况下,“熬烟”就像从地摊上买衣服,一方坐地起价,另一方落地还钱,慢慢地讨价还价,慢慢地“熬”,看谁“熬”得过谁。
“熬烟”的规矩是孝家不“熬”,从亡者女儿辈开始“熬”起。
亡者女儿数量的多寡,经济状况的好坏,决定“熬烟”的难易程度和最终的结果,也决定着后续的各等亲戚被“熬烟”数量的多寡。
女儿之后,便是侄女和外甥外甥女。
一般情况下,侄女和外甥、外甥女按照女儿所出“烟”的数量减半。
有时候,有些地方,侄女与外甥稍有区别,侄女比外甥所出的烟稍微多那么一点点。
直到“熬”完亡者所有成家的亲戚及后辈,“熬烟”,这一葬礼的重要环节才告结束。
看看手机,已是早上的7点26分,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多小时,距离起点大约走了200多米。
虽然是早上的阳光,但已经很烈,就这么直直地照射在毫无遮挡的每一个人身上,更增添了几分“熬”的滋味,给人的感觉,这不是“熬”,简直就是“烤”。
按惯例,外甥辈不用送到“山上”,走到二舅的老屋边,我们便可以打回转。
因通宵未眠,也因一个多
小时的“熬”和“烤”,突然感觉有些头晕目眩,浑身无力,像被抽筋了一样。
定了定神,看了一眼二舅的老屋,又抬头望了一眼远处的望夫山,突然眼前一片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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