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不让安乐死，才是真正的不人道

两会年年开，感动却未必年年有，尤其是与两会相关的感动，更是少之又少，而今年的两会上，一个名叫李燕的  2９岁女孩以她的不幸遭遇和她那份费尽浑身之力敲出的《安乐死申请议案》，深深地打动了我以及千万国人已如止水般的心。两会的议案成千上万件，可唯独这件也许永不会登上大雅之堂的议案，却是最动人心弦。捧着这份议题小得不能再小、仅涉及自身的议案，我实实在在地落泪了，估计与我同样为之潸然泪下的国人也决不在少数。没什么大道理，更没什么豪言壮语，只是就事论事的再朴实不过的语言，如同在与人日常唠喀，可那字里行间透露出的人性的尊严与光辉，委实是惊天地、泣鬼神，尤其是当笔触最终落到“申请安乐死并捐献遗体”那一段时，就连草木都很难不受到震撼，仅凭这三四百言的小小议案，在我心中，或许也在不少国人心中，李燕实实在在地感动了中国一回！

面对着花季女孩的寻死要求，不算拙嘴笨腮的笔者却哑口无言了，出于本能，我想劝导女孩一番，可我一时间却没词了，我只能是无言以对。女孩不想活了，想干干净净、象模象样地走，从常理讲，是该劝劝她打消这个念头，可拿啥话来劝人家呢，如仅是一般性说些让她坚强点、好好活着一类的老生常谈，你也许都觉得脸红，这纯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啊！李燕难道不够坚强吗？非也，她坚强得足以让每个特殊材料制成的人肃然起敬。李燕是一个怎样的女孩啊：一岁起得进行性肌营养不良症，四至六岁双腿瘫痪，十岁起丧失翻身的能力，十一岁坐轮椅，十一至十三岁左大臂小臂瘫痪，十一至二十三岁右大臂小臂瘫痪，二十六至二十八岁全身瘫软，只有头和几根手指能够微微动。这是一行怎样的数字啊，竟让心理素质不错的笔者都感毛骨悚然，不必太多，这其中的任意一条发生在你我的身上，我都非得崩溃不可，就是勉强活着，也如行尸走肉一般。可李燕是怎么活的，她不但熬过了在常人眼里恶梦般的二十九年，而且还活出了自己的风采。单看她在电脑上画出来的精美图画，谁会相信她是一个重度瘫痪者，那上面的每一朵鲜花都是她５个小时汗水与心血的结晶，她克服了多少凡人难以想象的艰辛啊，稍微欠缺点毅力，就甭想画成一朵花。还有她那份议案，那里面体现出的胆识与魄力，也决不是常人所能企及的。由此可见，李燕已足够坚强，活得已足够好，在她的面前，我们都成了地地道道的凡夫俗子，有什么资格和她奢谈坚强，那岂不是不折不扣、彻头彻尾的班门弄斧、自讨没趣吗！

当然我们也可以给李燕描绘出一幅无比绚烂璀璨的前景，告诉她未来会越来越好，社会保障体制也会越来越完善，人们的爱心也会越来越充足，给予她的关爱也会越来越到位，只要她活下去，她也会活得越来越舒坦。前景是挺美妙，可就是说者的底气不足啊。且不论完善社保体系如何的旷日持久，就算李燕真地坚持到了那天，那她就可一生无忧了吗。再完善的保障机制所给予李燕的保护都不如父母所给的更完善，同样，再有爱心的人所能提供给她的关爱也远不如父母的更到位。吃饭得喂，上厕所得抱，睡一夜觉得大大小小翻十多次身，这样无微不至、长年累月的侍候，除父母外，普渡众生的观音菩萨也做不到。既然你无法象李燕父母那样体贴入微、面面俱到地照顾她，而她的父母也没法一辈子跟着她，那李燕就有选择安乐死的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力，她一旦做出了这种抉择，那你就该尊重并理解，而决不是一味地进行所谓的不痛不痒、假仁假义式地开导。

李燕的父母总有老的那一天，也总有侍侯不动的那一时，也总会有与世长辞那一刻，真到了那个时侯，无依无靠、手无缚鸡之力的李燕又该怎么办呢，靠那些不让她安乐死的正人君子的爱心来生活吗，或许也能舒舒服服地活上几天，可日子一长，那些正人君子的爱心就又转向其它地方，那李燕又该如何呢。仅仅是活这一点，是不难做到的，一天喂她一碗饭，就能让她活上十年八载的，可那是怎样一种活啊，笔者不忍再往下想了，这种活与小猫小狗似地活已没有多大差别，阿猫阿狗这种活法，倒还无所谓，谁叫它们的思维不够发达、情感不够丰富呢。可如让一个具有正常智力及意识的爱美女子也象猫狗那样不堪入目地活着，这绝对堪称是世间最惨忍之极的酷刑，与之相比，安乐死无疑于升天堂。两相一对照，谁更人道，岂不一目了然了吗。

世纪老人巴金老先生也曾以几近植物人的状态在病床上煎熬了最后几年，他的晚年也曾数度希望安乐死，可都未实现，对此巴金先生曾无可奈何地感慨他是在为别人而活着。比起巴金，李燕更是个成色十足的弱式群体，有了感天动地的父母之爱，她还不愁活得象个人，可要是没了父母，再置她安乐死的请求于不顾，那她也可能活上一些年，可她的活的境遇则要远比巴金先生悲惨得多，也要痛苦得多。其实巴金先生临终与失去父母的李燕的活，很有异曲同工之处，都是象征意义远大于生理意义，巴金先生是为他人而活，李燕又何尝不是如此，他（她）们的活，很大程度上是在给这个社会的面纱点缀点人性的色彩，除此之处，已找不出其它更实质性的意义，这个目的是在万千爱心的重压下达到了，可带给当事人的却是无尽无休的折磨，这种折磨，往往远甚于世上任何惨痛，因此常常是最不人道的！

千万别总把“好死不如赖活着”挂在嘴边，当你津津乐道于此时，你已把自己和蝼蚁等低级生物混为一谈了，有些人正在为你这种活法而兴高采烈呢，因为只有你把自己的活等同于蝼蚁了，他们才能放心大胆、肆无忌惮地践踏、蹂躏你，他们是不会轻而易举地让你死的，那样一来，就不好玩了，为了满足他们的阴暗心理，你只有忍辱负重、委曲求全地活下去，活得越没人格，越是行同牛马般地苟延残喘，他们才越开心，他们也才吃得越香、睡得越安稳！

有时，让你有尊严地按照自己的选择去死，才恰恰展现了人道的光辉；而剥夺你死的抉择权，让你毫无尊严地活着，则是真正地惨无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