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

在这之前陈逸俊的确是生气的，可自从看到罗晨芸脖颈上的伤痕，知道她过得不好，他的气也就消了。再加上听了罗晨芸这番诚恳的话，陈逸俊的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摇摇头说：“放心吧，我没那么大气性。”

罗晨芸莞尔一笑，突然歪头凑近了陈逸俊，直盯着他的眼睛。

陈逸俊猝及不防，被罗晨芸吓了一跳，立刻往后靠了靠，拉开了一段距离盯着她，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脸上的表情变得不自然起来。他吞了下口水干咳一声，结结巴巴地问：“你，你干嘛？”

罗晨芸笑得更开心了，盯着陈逸俊眯起了眼，甚是狡猾：“都说眼睛不会骗人，我看你有没有骗我。”

陈逸俊啼笑皆非：“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罗晨芸坐直了身体，低着头说：“以前你也利用过我，当时我可生气了，好像还冲你吼了。想想看，还是你们男人大度，都不跟我计较的。我好像一直挺任性的，你暗地里是不是没少生我的气啊？”

 “是啊，气得牙痒痒！”罗晨芸很少在他面前流露出调皮的一面，陈逸俊嘴上这样说，却是笑容满面的。

罗晨芸侧身看他，神色一凛由衷地说：“对不起，原谅我吧。”

 “别神经了！”陈逸俊哂笑，故意说，“你照顾好自己比什么都强。”

 “我是不是老给你们惹麻烦？”

 “是！”

 “有么？”

 “没有么？你看，你动不动就搞失踪，动不动就受伤，动不动……”陈逸俊越说越来劲，大有喋喋不休的架势，把罗晨芸一顿数落。

罗晨芸投降忙说：“别唠唠叨叨的了好不好，像个老太太。”

 “怎么着也是个有型的大哥哥！”陈逸俊对这个称呼嗤之以鼻。

罗晨芸干笑一声：“现在电视上全是韩剧，到处都是‘欧巴’，要不以后叫你‘欧巴’得了！”

陈逸俊夸张地摸了摸身上的鸡皮疙瘩说：“你中毒了吧，别恶心人了。”

罗晨芸见陈逸俊不好意思了，刚想再逗他，就看见洪炬心急火燎地从电梯里冲了出来。罗晨芸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猛地站了起来，拦住了他。

洪炬见是罗晨芸非常吃惊，脸上红了一红，再看看旁边的陈逸俊，脸立刻冷了下来，没好气地说：“你还真是迅速，这么快就告诉她了！”

罗晨芸本来心里就有气，一听洪炬这样说更压不住火了：“不知好歹！告诉你，陈逸俊什么都没说，我也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是  他爸让陈逸俊去家里接的我，也是我坚持要在这里等你的！”

洪炬不耐烦地说：“用不着你等我！”

罗晨芸冷笑：“你以为我想？我倒是很好奇，如果我不等你，一会儿你该如何向你爸妈解释你晚到这么长时间？”

到这个时候陈逸俊才真正明白罗晨芸要等洪炬的用意，他向她投去了赞赏的一瞥，对洪炬更是无语了。

洪炬顿时哑口无言，和陈逸俊对看一眼，两个人就像斗气的小孩子，都撇过头去不说话了。

罗晨芸不再理会洪炬，掉头就往病房里走。

洪炬心里懊恼自己的口是心非，其实刚看到罗晨芸的时候，虽然觉得有些难堪，但他还是高兴的。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她，只好赶忙追了上去。

听到窸窸窣窣地说话声，洪泰清眉头微皱，睁开了眼睛。

洪炬正和一个医生说着什么，罗晨芸在一旁细心聆听着，不时地点点头。洪泰清从来都没有仔细地观察过罗晨芸，对于这个儿媳，比起她本人，他其实更满意她的家世。骆梅珠说话虽然刻薄，但是有几点还是说到洪泰清的心里去了，比如，罗晨芸的学历和感情经历。他之所有没有阻拦两人的婚事，仅仅是因为，再三衡量之后，他觉得罗晨芸的家世和罗家的势力远比这些东西要重要。

今天，他细细地打量着罗晨芸。她不漂亮，比起从小就很招女孩子喜欢的洪炬来说，她的确很普通。但她的身上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质，这种气质让她在现代都市中有些格格不入。洪泰清走到今天，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但这个儿媳，在他看来却有些云山雾罩得看不清楚。洪泰清不知道自己这是老了看不懂年轻人了，或者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太过于复杂，但有了这种感觉，他的心里便有些不舒服——那种因为无法掌控而导致的不确定感。

意识到有道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罗晨芸下意识地转过头，正好碰上了洪泰清的目光。罗晨芸有些意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然后悄悄地拉了一下洪炬的袖子。

这个小动作并没有逃过洪泰清的眼睛，对于他这个年龄的人来说，这个动作略显亲昵，再加上罗晨芸看洪炬的时候一直微笑着的，他不仅怀疑，两个人这么快就和好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而曹晓梅和洪炬的事，罗晨芸又知道多少？

洪炬冲罗晨芸一笑，走到洪泰清身边站住了，轻声叫了声“爸”。

洪泰清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问：“你怎么才来？！”

洪炬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我先去接罗晨芸了。”

洪泰清狐疑地看向了洪炬身后的罗晨芸。罗晨芸点点头说：“是的，洪炬说您和妈妈在生他的气，想接我来劝劝。”

洪泰清一听罗晨芸的话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没有再问什么，也实在问不出口，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起身看骆梅珠去了。骆梅珠的药里有安定的成分，睡得正熟，对眼前发生的事毫不知情，等她醒来已是傍晚时分。

整个下午，洪泰清几乎没怎么理洪炬，罗晨芸更是安静。病房里的气氛一度很尴尬，洪炬借口找医生了解骆梅珠的病情，逃了出去，留下罗晨芸和洪泰清还有熟睡的骆梅珠更是尬尴，直到骆梅珠醒来，两个人有了事做，气氛才好了些。

等骆梅珠幽幽转醒，看到守在她床边的不是洪炬而是她一直都不屑一顾的儿媳的时候，心里别提有多窝火了。她冷着脸看了罗晨芸一眼，就闹着要出院。洪泰清怕骆梅珠把事情闹大，又加上罗晨芸还在场，只好耐着性子像哄小孩一样，低三下四地劝着，完全没有了平日里官威十足的样子，还不时地瞟几眼罗晨芸，脸色越来越难看。

罗晨芸觉得自己老这么干站着感觉有些怪怪地，又不敢多说什么，怯生生地叫了声：“妈妈，您还是好好休息吧。”

 “别叫我妈，我不是你妈！”骆梅珠立刻转头冲罗晨芸发起了火。

 “老林！”洪泰清尽管对罗晨芸谈不上有多喜欢，但对她的印象还不至于是坏的。最起码，婚礼上的表现和今天为洪炬遮掩都说明她还是识大体的。况且，错在洪炬，骆梅珠也实在没有必要把火撒在无辜的人身上——比如他自己，比如罗晨芸。想到这洪泰清顿时升出了一丝同命相连的感觉，对罗晨芸说话的语气便柔和了不少，“罗晨芸，你先回去吧，也陪了一个下午了。”

罗晨芸脸上的红色还没有完全褪去，心里因为骆梅珠的训斥正难过，听到洪泰清这样说，她拿起了包，转身往外走去。

骆梅珠好像并没有打算放过这个出气筒，指着罗晨芸的背影大喊：“还有没有点礼貌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爸爸就是这样教你的？！”

洪泰清的耐心终于还是消弭殆尽，他不胜其烦的“啧”了一声，干脆撇下骆梅珠，摔门出去了。

罗晨芸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正站在门口不知道该怎么办，已经翻身躺下的骆梅珠又开口了：“你过来！”

罗晨芸暗暗叫苦，只好又回到了骆梅珠病床前，毕恭毕敬地站着，垂着头，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完全没有了婚礼上的果断和强硬。

骆梅珠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许久才说：“你这种低眉顺眼的样子，到底骗了多少个男人？是不是陈逸俊也被你骗了？”

罗晨芸猛地抬起了头，脸上的红色瞬间褪尽，立刻变得异常苍白。她看着骆梅珠那双锐利鄙夷的眼睛，用颤抖的声音说：“如果您觉得我昨天做错了，那我向您道歉。”说完便向骆梅珠鞠躬致歉。

骆梅珠的脸色并没有因为罗晨芸的道歉而有所缓和，上午在曹晓梅家发生的那一幕像幻灯片一样在脑海里重复播放着，骆梅珠越想越气，指着罗晨芸恨铁不成钢地说：“光会这幅样子有什么用，连自己的老公都管不住！”

 “妈，你在说什么！”洪炬突然冲了进来，一把把罗晨芸拉倒了身后，冲骆梅珠挤眉弄眼，生怕她再继续说下去。

罗晨芸的脸色一点一点地恢复正常，嘴角竟露出了一丝嘲弄又隐忍的微笑。洪泰清在不远的地方站着，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心思一动，走近洪炬和骆梅珠说：“别在医院吵吵了，你妈的身体已经没有问题，明天就出院吧。洪炬赶紧和罗晨芸把结婚证领了，婚礼都办了，老不领证也不是个事儿。”

骆梅珠猛地看向洪泰清，果断地说：“我不同意！”

洪泰清没打算和骆梅珠继续纠缠下去，便转头问洪炬：“你什么意思？”

洪炬正出神地想着什么，一听洪泰清问他，赶忙回过神来，犹豫了一下说：“我无所谓。”

 “你！”洪泰清瞟了一眼罗晨芸低声说，“什么叫无所谓，这是儿戏么？胡闹！”说完又转向罗晨芸“罗晨芸是什么意见？”

骆梅珠冷笑：“她能有什么意见，华北平已经走了，现在她巴不得抓住洪炬，这还用问？！”

洪泰清痛苦地揉着额头上突突跳起的青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他的确已经到极限了。

洪炬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回答的确有些太过随便了，他转身看向罗晨芸小心翼翼地说：“你，你怎么想？”（未完待续）